逍遥右脑 2018-11-02 11:55
三妹走的时候,她七岁,我十岁,懵懂的年龄,第一次深谙了生离死别的感觉。
农历三月初三,传统中的鬼节,晚上妈妈炒了两个小时的玉米爆花,说是炸鬼眼。我没看见过鬼,但对此却深信不疑。三妹坐在爸爸的腿上边吃着爆花,边跟爸说她今天卖薇菜赚了不少钱。她说她想用这些钱做很漂亮的花衣服穿,买很漂亮的鞋子,她要穿的很漂亮很漂亮,爸爸说好。
那一晚,我们都很开心,因为家里穷,孩子又多,三妹在家里也是最可怜的一个。别说新衣服,有件完整的旧衣服已算不错了。她比我们小,总是捡我们的旧衣服,对于她,新衣服是那个年龄最大的诱惑吧。
我们老家在山里,每逢初春,山里便有很多长得像蛇头一样的药草,我们称呼它蛇脑。这种药草性凉,在炎热的热带国家人们佐以食物,能消暑解热。那个时候家里太穷,农村也没有什么经济来源,每逢这个时候,我们姐妹就提着大大小小的箩筐,去山里采拾这种药材,还真能换来不少的钱呢,给家里贴补,给自己买笔墨纸簿,都绰绰有余。
三妹年龄小,还没读书,于是白天就提着箩筐坝上山弯的跑,那天下午我放学回来的时候,妹妹篮子里装满了粗壮如指的蛇脑,我看着眼馋,好说歹说的骗了妹妹的一半来,卖了两块钱。妹妹也拿了两块多,妈妈接过小贩子手里的钱,分了两毛钱给她,让她随便花。妹妹开心极了,一晚上叽叽喳喳蹦蹦跳跳,快乐的像是个兔子。
可是,谁料得到呢?灾难就像是暴风雨一样来得那么突然而毫无征兆。第二天早上五点不到,姐姐就大声呼喊妈妈,说妹妹病了,全身发抖,那个时候的我并不知道事情有多么严重,只晓得父亲披了件衣服,抱起三妹就拼命往医院跑。
六七点的时候,我起来扒啦口饭,提着妹妹的鞋子匆匆赶往离家五六里地的学校,顺便把妹妹的鞋子送到医院,我站在妹妹的病床前,喊着三妹的名字,三妹那时候已经濒临阎罗,全身抽搐,她听到我喊,眼珠一直努力的想看向我,可是怎么也不听使唤,小小的她眼泪就顺着眼角,一直往耳朵边流,我替她擦着泪,告诉她我要去上学了,放学我再来。我哭着跑出了病房,回到教室,平复心情,拿起书本开始了晨读。十点多课间休息的时候,一个同学急匆匆跑来告诉我,说我爸爸让我回去,我妹妹死了。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奔出教室的,我也已经不记得是怎样追上抱着妹妹一直流泪的爸爸,妹妹静静的躺在爸爸的怀里,没有一丝气息,任我怎么呼喊她都没有一点动静。回到家,爸爸把她放在一块木板上,她就那么静静的躺着,毫无表情。爸爸抚着她的脸,仰天悲嚎,妈妈如同疯了一样,拼命的哭喊,摇着妹妹呼天抢地。我们姐妹一起都哭成了泪人。
前后左右的邻居都来了,帮助家里给妹妹添置了蓝花新衣,给妹妹穿上,三妹真的很美,静静的躺在那里,面无表情,可是在我眼里,三妹那一刻,真的很美。妈妈把她头天晚上拿着的那两毛钱又塞进妹妹的手里,对她说,宝宝,到那边自己买点糖吃吧。说完已泣不成声,泪如雨下。
三妹被一个简简单单的木箱子装着,抬到了离家一里地的野外,我不知道胆大的三妹会不会害怕,我只是哭,一个劲的哭。那个时候我不懂事,但是我却想过,如果可以,我愿毫不犹豫的用我的生命换取她的生还。
三妹灿烂如花的生命在她刚刚过完七岁生日的时候戛然而止。这样的现实没有人能够接受,妈妈不吃不喝了好久,整天念叨着她的乳名。我恍恍惚惚不肯相信,总是觉得有一天她还会回来,那时候我发誓改变我不好的一切,尽全力对她好。可是,直到现在妹妹也没有回来。
日子还是这样不急不缓的走了,再不能接受的事实也终于随着流光抛掷于滚滚红尘里渐渐淡忘了。
后来的很多年,我一直都不敢回忆这段往事,一直不敢想起我离开医院的那个镜头,那是一种谓之切腹的疼痛,让我无法面对。我想不通,为什么人来到这个世上,总是要体会这么多的生离死别??
多年以后,当我从危险的生命边缘挺过来的时候,才真正体味到了生命的脆弱无情。当我面对我的孩子有个发烧头疼的时候,也才真正明白了爸妈那时候的失女之疼有多么切腹。三妹走了,走了整整二十七年,今天想起这些,写出来的时候我仍旧痛苦不堪,依旧泪流成河。
三妹,你在那边还好么?还记得姐姐们么?我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