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右脑 2014-05-01 09:47
从钢琴老师家出来，春夜正好，像件薄薄的黑绢衫子，密切贴身。
我一路问女儿小年课上学了些什么。我听完一堆“八分音符”后，吩咐她：“要好好学钢琴呀。”
她拍板：“嗯，我长大了要当钢琴老师。”又说，“我也要好好学英语，要不然我去了美国，大家听不懂我讲话怎么办。”很负疚，她五岁，已经很天然地有了美国梦。全部社会的价值观，就这么直接地以儿童体现。
我老怀大慰，又加一句：“围棋也要好好学哦。”她学围棋也快一年了。
她扭头问我：“为什么？”
这回应出乎我预料，我一愣：“当然了，学就要学好嘛。”
她竟然当真起来：“我又不想当围棋老师，去美国要下围棋吗？为什么要学好围棋？”
上一次被问及相似的问题，是在新东方与我同桌的15岁的女孩子，托福考了113分。我问：“听得懂？”她微微一笑，笑颜里全是自信。
我一时多事，说了句：“实在你英文已经很好了，有时光能够看看古文，背背古诗词什么的。”
女孩惊讶地看我，她撇撇嘴，“有什么用”四个字虽未曾出口，却用身材语言体现了。
如果她是成年人，我可以懂得这是粗鄙的挑战，但女孩一脸的认真。我于是想了又想，说：“说一个你可能知道的诗人吧，纳兰容若，他有一句诗：‘轻易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那些要好的、视为姐妹的、认为是一辈子好同窗、好友人的人们，会匆匆淡掉，总有一天，你会惊奇地发明他们都变了。而他们说，不，是你变了。兴许你心里会五味杂陈，感到孤独，你有那么多感触，却不知从何说起、向谁说、怎么说。这时，你想起这句‘却道故人心易变’，于是，你清楚了文学的意思就在这里，说出了你的心声，安慰了你的哀伤。我们脱离人猿已经良久了，我们所需的，不仅是工具。”
如果技巧与营生无关，如果常识不必来生存，假如它不是通往漂亮新世界的桥梁，那么，它有什么用？我尽量用女儿能听懂的语言说：“围棋可以锤炼脑筋，进步你的逻辑能力和推理才能，这是所有学识和智慧的基本。”这是一个先天不足的谜底，由于她可以追问：知识跟智慧，有什么用？
地理有什么用？它让我们晓得，咱们的终生像微尘一样轻；美有什么用？刺绣或者音乐，带给我们的美感与惊喜，是掠过皮肤的战栗……
所有无用的货色，都是有用的。
就像这样一个美妙的春夜，也许它真正的、独一的用处，就是让万籁俱寂，让女儿有机遇问出她的“大哉问”：有什么用？
她会用毕生，缓缓地找到属于本人的答案。
而在我自己的人生谱系里，知识最高，智慧最可贵。美，就是美，正如恋情就是爱情。我爱这所有的无用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