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右脑 2017-07-16 15:36
如水的温暖,或许离我并不远
炮竹响了,空气里散着硫磺的味道。
屋内灯光朦胧。外婆在包饺子,外公在烧炭火,梅子在看电视。每个人都有事做,除了我。妈说等她安顿好,就来接我。看着妈哭红的眼,我明白那谎言里悲哀的善意。
锦城,山清水秀的地方。很久之前,爸妈带我来过。那时很快乐,一路吵着要吃梅子,比林间的麻雀还要吵闹。上次来,妈呆望着左车窗,我望着右边,一路无声。
外公说,韵儿,以后跟我们住吧。
妈走时,我送她到沙溪,然后一个人在那里呆到天黑。梅子说,姐,爷让我找你回去。
短短几天,很多想都没想过的事,匆匆忙忙地发生了。时间像沙溪的水,毫无知觉地流着,我却只想做一条被水草绊住的鱼,停在原处。
“今夜,孤单是我手中的玩偶。”
在空间写着SB的字。那是我和林泊的空间,曾经温暖而美丽的秘密。忘不了林泊,就像丁香花忘不了第一只掠身而过的蝴蝶。
房里没开灯,手机的光亮得格外刺眼,眼泪止不住流下来,不敢出声。陈旧的窗台,呼啸着狂野的风。很想打开窗子,看灵魂能否被冰冻,不再有知觉。
“小火柴,哭过了,请不要忧伤”
留言板多了一句话,叫倚风的路人留下的。世上总有多事的人,而我,是否对它们的到来怀有期待?不知道。
窗外的风,呼呼作响。
梅子推门进来,说,姐,天冷,你要不看春晚,就早点睡吧!
学校,陌生的一切。把自己当作透明的空气,没有言语的资格和欲望。在散乱的稿纸上写下混乱的字,重复着忧伤,像中了魔的狐狸,不停地用柔软的舌头舔舐鲜红的伤口,忘了留给它愈合的时间。
不再喜欢有阳光的天,太亮,刺眼,让人昏沉沉,感觉脑袋快要炸开。
“怎么一直都不说话?还没适应?”名叫许华的女孩,我的同桌,仰着头看向我,淡淡地问。她右手旋动着铅笔,练习册上是一道解至一半儿的圆锥曲线题,似乎卡住了。
我没吭声。她没问下去,似乎想到了后面的解法,奋笔写着。
“眼因多流泪水而愈益清明;心因饱经忧患而愈益温厚”。放学时,她把这句话写在我的稿纸上,笑着走了。
紫荆花开,一场徒劳的繁华
喜欢黑夜,只因安静。夜来香只在黑夜盛开。只有夜的静谧才能承载它馥郁的芬芳与黄艳的绚烂。只有夜的清冷,才能沉淀我早该遗忘的伤痛。
五月,校园是紫荆的世界。树上挂着成串的紫红,密密的,像颜料涂抹上枝头。
花满溪,词满衣,落落红尘对风泣
紫荆开,总幽怀,沉沉扰扰难自在
人世如紫荆,极度的繁华、绚丽,之后一切归于破败、冷清。人,只是为生之短暂而生,却不甘这短暂。爸妈有爸妈的苦衷,林泊有林泊的选择。而我,有我的路。为何苦苦纠结于他人的过往不放?我,只是我,管不好自己,顾不了别人。
坐在紫荆树下的石椅上,风轻轻吹着,残落的紫荆打在肩上。零落的紫荆很憔悴,花瓣干干的,有些皱。一朵花,无论生前怎样美丽高贵,凋零后,都一样被遗忘被践踏,被蚂蚁拉回去做家。想想,连花都有无可奈何的事,何况人?
“学校紫荆开了,像一场绝世的婚宴。奔放的花开,让人心惊胆颤,总担心某一日满树的辉煌只剩下秋风扫地的凄凉……”
空间没设权限,倚风在空间出现两次,一次顺了我的话,一次顺了我的意。我想,他是一个可爱的人,有一颗简单的寂寞的心。
脸贴在生了青苔的石椅上,手轻轻地旋着落花,睡意朦胧。
“这里蚂蚁很多。”
风吹乱头发,手里的紫荆掉到地上。
面前的蓝衣少年,和林泊一样,身上有淡淡的烟草香……
雷同的青春故事
“要不要去我家玩?爸妈都不在,家里就我一人。”许华倚在桌子旁,看着我收拾东西,“反正假期没事,就去啦。”
许华是住宿生,爸妈在外地打工,过年才回去。院子没人照看,长满了草,像一座荒园。许华扯了根狗尾巴草,坐在门前的石凳上,快活地哼着歌。
调子很奇怪,我忍不住笑出声来,随之,听见糊在脸上的忧伤的面具撕裂的声音。
我坐在她旁边,看她像孩子一样拿着草在空中划圈圈。16岁的女生都可以纯真得像个孩子,只是我甘心把自己淹没在自制的忧伤里。
“跟我来,给你看样东西。”
许华牵起我的手,很柔和很踏实,像一把韭菜花。
“里面全是我的故事。欢喜的,忧伤的,都在这里。心不能盛放太多东西,不然会变沉变重变得没办法自由地呼吸。”
很普通的木头盒子,向日葵的颜色,里面装着大大小小的纸片。
“写下来,就像是对盒子说话,心里会舒服些。”
“那这些——”
许华突然不说话,很羞涩地笑了。是我太笨,折成心型的信笺肯定是情书之类的。当时傻傻地问,只是善意地配合对方的步调!
许华说那是邱宇给她的。他们一起长大,算得上青梅竹马。邱宇搬家走后,他们就书信联系。她说邱宇和她约好,要考同一所大学,相守到老。她说她写给邱宇的信都以“妻”署名。
看着一脸幸福羞涩的许华,我想起林泊,想起他曾经说过的某些话,竟记得很清楚。青春里的故事,竟是如此雷同。
我没跟许华说,美丽的开始大多有一个悲剧的结局,你最好做做心理准备。呵呵,要是说了,就不是我了。做人,不能那么嘴贱!
无聊的,不止我一个
麦子收割后,地里空空的,只剩下粗犷的木子树。
初秋的木子,叶还很绿,稠稠的,像堆挤在一起的绿蘑菇。我喜欢冬天的木子。那时,褪去叶的束缚,孑然孤立在空旷的原野,任凛冽的北风刮割虹枝虬干,苍凉而悲壮。可惜,一直无法用言语表述这扯人心弦的美。每次看见北风中的木子,心会隐隐地痛,害怕某一刻它便消失了,再也无法寻觅。呵呵,环境污染是一个原因,“贫民”的肆意砍伐才是罪魁祸首!
我把空间名换成“木子树”,想像木子一样,孑然独立,孤独地坚强;想像木子一样,随便在哪一天被伐去也无所谓。不知明天,很好。难道,你知道你的明天会怎样?
“疏落之美,经得起挑剔”
木子之美,淋漓道尽。该是怎样一个人?
“原来木子的美可用这句话来表达。”
“木子是我最喜欢的树,小时候经常坐在麦田看晚风中的木子,一坐就会忘掉时间……”
和倚风聊了几句,他说他无意间进了我的空间,看见写在除夕夜的话,觉得很触动。因为当时他外婆正病重住院。后来,无聊的时候会进去看看,看见学校的紫荆花盛开,就随心留下了另一段话。再后来,看见空间名换成木子树,便不自禁写下了“疏落之美,经得起挑剔”……
我发一个“微笑”的表情过去,想要说“不必赘述”。
下线后,对着手机笑了起来。关注木子,这么无聊的事,竟不止我一个。狭窄的世界!
每个人的寂寞
孤清的月亮,徘徊于无边夜色。
睡不着,耳畔是轻柔悲切的声音。最近迷上许嵩,迷上那漫不经心的声音。拿着手机,翻看倚风的留言。
“时间像潮水一样,卷走身边的一切,唯独我被抛弃……”
留言时间,00:09。
“即使全世界都抛弃了你,也要善待自己!”更新了心情。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这年头,要找个实心实意照顾自己的人,太难。照顾人,多么大的麻烦,干嘛要去劳累别人?
“很多人都对我说要好好的,我也想好好的,却不知怎样才是好。我是个颓废失败的人,只想躲起来,躲自己躲别人……”倚风写了评论。看见后,心为之莫名地担心,然后自嘲,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用什么去担心别人。然后,心里有了安慰,又有了鄙视。颓废,多好的借口!
窗外下起雨,细细的,像某人眼里的绣花针。忘了带伞,早已习惯淋雨。雨丝擦过脸颊,有一种惬意的清凉。不自觉想起倚风开的一个玩笑,他说他喜欢果冻,滑过舌头时有亲吻的感觉。
“下雨了,不喜欢打伞,也没伞。雨打湿我的衣服,我却恋上雨的轻柔。小时候,外婆不允许我淋雨,说会弄湿我的棉布鞋子。”
倚风的留言让我有种奇怪的感觉。感觉他就在我身边,看着我的一举一动,可能我们在某个时刻擦肩而过,可他知道我,我却不知道他。这狭小的世界,有着刻意为之的嫌疑!
“你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跟石头一样。”
“你想看什么表情?我做给你看。”
许华转过身,这是我第N次听见她和后桌的同学莫名其妙地对话。每次,许华都会很失落,然后和我一样,在零乱的稿纸上写属于自己的字。
“三月桃花已过而梅花尚早/从圆的木窗中看到的风景还给你吧/云雾四起野草满地仿佛世界尽头/如果你要/借你的时间也还给你吧”
许华把写好的字递给我看,说她要和邱宇分手,说邱宇不再是以前的邱宇,说邱宇着了魔,魂不守舍。
第一次看见许华如此失落。她趴在桌子上,很懒散的样子。我帮她抄写要交的作业。窗台的风吹乱她的头发,我悄声告诉她,老师在窗外“监视”呢。
后来,看见许华对着一个水晶马流眼泪。眼泪落在晶莹的马上,像即将融化的冰。她说,她和邱宇和好了。其实,我想说,感情像一块透明的玻璃板,一旦破碎,怎样都会留下突兀的沟痕。我没说,我猜,许华她懂。
再后来,昏暗的走道里撞见许华和人亲吻。她告诉我,邱宇也在我们学校,就是她后桌的那个。
我觉得好笑,坐在这儿一年多,连我后面是谁,都不知道,不过,这有什么关系。 看见邱宇,很帅气,只是头发长长的,蓬得像刺猬。他说话时,和我一样,眼睛总是看向别处。
风一般,路过
“我们做朋友吧。”倚风的留言。
其实,从倚风出现的那一刻,我就没排斥过他。后来,甚至习惯了他的存在,或许还有一些依恋,会在某些场景中想起他。大概,这就是传说中的“移情”,可惜,我坚信我没精神疾病。
我对“朋友”没有明确概念,我觉得许华是,梅子是,家里的老猫和在沙溪偶尔遇见的与齐白石的虾很像的很抽象的鱼也是,我找不出他们的共同点。
“我想见你。”
我说,快高考了,夏眠去了。
最后三个月,没碰过手机,没上过线。我要考一所好大学,然后痛痛快快地随心所欲。
“当在你深夜醒来,发现因为想起一个人而心口发疼,你,把它称作什么?小火柴,我想见你。”
倚风,你终究插手了我的生活。是我高估了你!
我对梅子说,明天帮我见一朋友吧!
梅子穿着粉色连衣裙,像一朵牡丹盛开在五月明媚的阳光里。
梅子说,姐,我们什么都没说,就是去滨湖公园散步,然后去吃饭。吃饭的时候一人要了一份套餐,约定谁先吃完谁买单。两个人喊了“开始”之后,就开始狼吞虎咽……
“为什么不自己来?你妹妹吗?很可爱,今天也很开心。”
“嗯?”
“粉色裙子,不是你的风格。”
“就此断定?”
“余韵,我是邱宇。”
“哦,许华提过你。怎么知道是我?”
“我看过你写在草稿纸上的字。余韵,这是一场没有预谋的游戏,当我发现时,已经不能自拔。你是第一个和我气息相对的人。遇见你,注定要让我抉择。爱我疼我的不少,我很知足。不是不可以走得斩钉截铁,可是,来路茫茫,还会遇见你吗?”
“既然是一场游戏,就容不得片刻的迷糊,来路清清楚楚,去路也清清楚楚。”
“我知道,所有你带来的我所迷恋的,都不是你的初衷。但这不是我们的错。”
“我知道,所有你带来的我不能承受的,都不是你的初衷。我不介意,也不在意。”
倚风是邱宇。邱宇是倚风。这个世界,狭小到让人蹑手蹑脚!
好一场假面舞会,还没来及结束,面具便滑掉,游戏无法进行下去。如果他和我一样,不介入彼此的生活,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呵呵,我的庸俗幻想,粉碎了。
“因为相遇,所以相知;因为相知,所以相离,这是你的逻辑。尊重你的决定。长眠去了。”
这是倚风最后的留言,也是最后一个路人的留言。
我把空间加密了。
真的,是一场游戏
漫长的假期。
无聊的时候,我变得毫无理性可言。
穿着黑短裙,踩着高跟鞋去了许华家。我从心底讨厌装扮,却会突发奇想把自己弄得精致,像一个出入深山老林的妖精。呵,精致这词儿就这么被我毁了。
该怎么说呢?这是一场略有预谋的游戏。隐隐中,或是女子的第N感觉告诉我,这是一场有趣的游戏。在许华家遇见了邱宇,就是这么俗的套路,所以能如此轻易地被我猜对!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像许华这样文静的女生,绝对是贤妻良母的最佳人选。那么,对邱宇呢?对那个自称“颓废失败”的人,或许,只有我这样的才正合适吧?拥有自知之明的人,总是善良的,不会去耽误好女孩的终身;拥有颓败心情的人,总是有那么一点不可理喻,只有“气息相对”的人才能容忍,才不觉得厌倦疲惫。至少,累了,厌了,就算了,没太多恼人的牵绊。
我就是那深山的妖精。欲擒故纵!
许华笑着带我们去月亮湾,她说她和邱宇小时候经常在河里捡贝壳,有时候还会捡着大鸭蛋。她不知道!看见没,男生就是这样,只会欺骗,然后还会在另一个人面前暗自神伤!
踢掉鞋子,牵着许华慢慢走向河湾的深处。撒泼着河水,嬉笑着,追赶着。许华的笑,很清亮。抓着许华的手,跳舞一般旋着,想象着有飞舞的裙裾。飞乱的水花中,瞥见岸边站着的邱宇。知道吗,即便是做作的青春和欢乐,也能打动观望者的心!不信?抢走林泊的女孩不就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的年龄,就是这样与年龄不符的心思。爱骂就骂吧!
许华和我一起旋舞着,两人靠近时,许华说,余韵,你是不是也喜欢邱宇?
我竟然脸红了。
许华,我和他可没怎么说过话,要不是你,我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余韵,我知道,是邱宇喜欢你!
我们不再说话,等水里荡漾的笑声消失干净,便回到了岸上。
许华说,我还有点事,先回去了,邱宇,待会你送余韵回家吧!
哦,真是一个惹人怜爱的女孩,善良地天真地以为“爱他,就是要让他幸福”!听多了这种故事,看多了这种情节,真是没新意!不过,如此豁达,还真是少见!
许华走了。
邱宇说,你是故意的!
我反问道,什么意思?
夕阳中的邱宇,长长的头发,比初识时更迷人!
你为什么要告诉许华我们的事?都已经结束了。而且,我们之间,根本就没什么!
我愿意!怎样,敢做就不敢承担吗?就是讨厌你这样的人!活该!
迷人的邱宇,精致的脸,忧郁化成了愤怒!我猜,要不是看在我是女生的份上,估计挨揍定了!
恼怒的邱宇,沿着许华的路,走了!
还好,路痴的我,这次竟记得路!踩着高高的鞋跟,在崎岖的路上,一步一步走回了外公家!
呵,笨蛋男人,你以为我嘴贱到那份儿上!凭什么责问我!
该死的邱宇,你的“妻”在楼梯道亲吻的人,可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