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右脑 2017-06-11 14:50
在云南的巧家、鲁甸、炎山与四川金阳县交界处，有一个叫跑马坪的地方，这里群山环绕，地势险峻，跑马坪方圆一公里，是高山峡谷中突出的唯一一块平地，寨子里居住着五、六十户人家，生产生活落后，交通信息闭塞，但民风淳朴，村民世世代代不论是赶集或劳作一直延续着人背马驮。
寨子里有一位孤独的老人，孩子们都喜欢亲切地称呼他“四爷爷”，听说四爷爷年轻时在四川金阳县帮一大户生意人家打长工，由于喜欢上生意人家的千金小姐，这小姐也挺喜欢四爷爷的，两人恋情被当家大掌柜的察觉后，就把小姐送去重庆念书，也把四爷爷赶出家门，四爷爷无依无靠，只有回到跑马坪投靠唯一的亲人大舅舅家，大舅舅由于没有生育能力，老两口无儿无女，很乐意收留了这个唯一的外侄，没过几年大舅舅大舅妈过世，丢下两间大瓦房和二亩地，也丢下可怜的四爷爷。四爷爷终生未娶，从此，一辈子平平淡淡守候着孤独和寂寞，从没向任何人提及过他的内心世界和情感。四爷爷是个闲不住的人，常年戴着他那顶白色的越南兵头盔，听说是寨子里有一打过老山自卫反击战老兵送给他的，戴着遮阴很凉快，每年都把自己那二亩地种得好好的，在农忙时也经常去帮助劳动力少的人家干农活，还在后山上一匹叫滚马梁子的山脊开垦出房屋那么大的一块荒地，种上两箩土豆种，每年也能收上三、五百斤，碰到逢年过节时，乡亲们也会送一些大米、肉、油盐之类的食物来，四爷爷生活还算过得下去。
寨子上有一户汪姓人家，汪家有一男孩叫汪峰，年方十九，长得高大英俊，眉清目秀，心地善良，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村民不叫他的名字而直接叫他大眼睛，大眼睛是寨子上唯一的一名高中生，写得一手毛笔字，谁家有红白喜事他都会热心去帮助写写挽联对联天地什么的，也常帮邻居写写家信说明之类，深得寨子里众多小女青年的青睐，也有不少热心的娘娘婶婶经常给他提亲，他都婉言谢绝，大眼睛没有把心思放在找对象上，心里一直渴望着要走出大山去闯一闯，去看看外面的精彩世界。那年春节刚过，大雪纷飞，大眼睛收拾简单的行装，说白了就是两套洗得有点发白的运动服，怀揣几百元的车费，下定决心，热泪盈眶，在父母的万千叮嘱下，挥挥手，爬山涉水，迎着风雪，踏上了人生的寻梦征程……！
大眼睛来到南方大都市广州，第一次置身于高楼林立车来人往熙熙攘攘的花花世界，他迷失了，迷失在漂亮的城市里，迷失在漂流的人群中，他忽然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蚂蚁爬爬，分不清南北方向，这城市怎么有那么大啊，腾空飞起的立交桥像蜿蜒的彩虹，宽阔的大马路横直交错，漂亮帅气的俊男美女一波波、一群群，还有蓝眼睛高鼻梁的外国人看得让人有点懵，自己的大山跑马坪与广州相比，那简直就是两个世界，两个相隔千年的世界。他在建筑工地上找到了一份扎钢筋的工作，由于勤奋好学，性格好，吃得苦，人长得帅，深得工地老板的赏识，半年后就被送去培训开挖掘机和机动车驾驶，回来后工资涨到了八千，大眼睛发了工钱就往家里寄，后来也有了一些积蓄。有一次老板说要去云南一个叫昭通的城市搞房地产开发，要带他一起去，大眼睛很高兴，因为那是自己读高中时的一个城市，离家乡也不是很远，出门五年也该回去看看父母和跑马坪的乡亲们了。广州的工程结束，公司的一个下属部门被派往云南昭通，大眼睛也跟着回来，在昭通由于工程业务忙，自己又是工程部经理，他暂时也脱不开身回老家看看，在忙工程业务中，一次住宾馆的机会大眼睛认识了在画苑宾馆当领班的秀娜姑娘，并喜欢上这个漂亮可人的女孩，秀娜师范毕业后几次考教师都失败，每次考试成绩名列前茅，面试时总被刷下来，因为她没有一个好爹去为自己拼，她恨现实社会，一气之下秀娜发誓再也不去追求那些无望的东西，她跑到宾馆去打工，几年下来当上了领班。当与大眼睛认识后，彼此的身世、经历、彼此的修为涵养，农村孩子特有的那种实在厚道，共同的语言让两人燃起熊熊爱火郑重约定今生，计划着未来要好好奋斗一翻，准备在昭通城买一套房子，把年迈的父母接到城里来享享清福，看看外面的精彩世界。
又到一年秋收农忙时节，公司的工作迈上正常轨道，他终于可以回家去看看父母，听说跑马坪的山路修通了，常有昊龙公司运输矿石的车辆进进出出，大眼睛特意给老板请了一个礼拜的假，在城里买了一大提包父母的衣服鞋袜，还有好多烟酒茶糖果，特别是妈妈爱吃的桃片糕和绿豆糕，特意去月中桂买了一大提袋，带着满腔热忱一腔情，怀着无比的喜悦，离家六年终于回来了！六年的社会生活磨练，让大眼睛在帅气外形上增添了一份成熟稳健和气质，穿上一套黑色的西服，里面配上一件紫色衬衣，头发飘逸黑亮，酷似香港影星罗嘉良，谁又能想象出他是跑马坪山沟沟里走出的一位山里娃，如今人生事业已经一片光明，大眼睛驾驶着一俩越野车向家乡方向一路驶去，这一趟归家的路让他永远留在了大山里。
越野车在陡峭山间疯狂的飞驰着，四个多钟头的路程车子终于到达田坝山顶，他停下车来坐在路边的大石包上吹吹山风，看着阔别多年的山山水水，看着那星罗棋布的村落寨子，看着峡谷深处的金沙江和牛栏江，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酸楚和激动，一股热流涌上心头，泪水夺眶而出，他抹了一把鼻涕继续上车前行。由于巨大的落差，两条江看起来像两块细长的白色小布条镶在深山峡谷里，在这陡峭的山路上开车就像开在云里雾里，有点像开飞机的感觉吧，称得上是真正的天路，如果坐在车上探出头往下看，你会惊出一身冷汗，几百米高的悬崖，连走路都会害怕，这样的路大眼睛在读初中时也不知走过多少趟，所以他没有怕的感觉，更多的是浓浓的思念和乡情。越野车继续往下开，不一会便到了跑马坪后山的滚马梁子，这里经常有骡马走不稳而滚下山崖摔死，故名为滚马梁子。
就在越野车拐弯到达梁子山脊时，突然路下面凹地里有个熟悉的身影印在了大眼睛的视野里，那白色的越南兵头盔，?，这不是我们跑马坪的四爷爷吗，怎么爬到这么危险的山崖上来开荒种地了呢，大眼睛一阵激动，出门这么多年第一次看到了寨子的人，就像看到亲人一样，此时即使遇到陌生人也分外亲热，更别说是四爷爷，他下了车，半蹲着向四爷爷的方向梭下去，皮鞋下面的石沙子太滑，走不稳，边下滑边大声喊着，四爷爷只顾低头挖土豆，突然听到山梁上传来：“四爷爷，四爷爷”的呼唤声，他抬头一看，山梁上边的路上停着一辆黑色汽车，一个穿戴整齐，西装革履的壮实伙子正朝着自己喊呢，四爷爷正在纳闷，小伙子几大步跳到了地里：“四爷爷，四爷爷你认不出我了吗，我是大眼睛，汪大眼睛啊”，“哎哟、哎哟、哎哟，我的菩萨哟，你是大眼睛，是我们跑马坪的大眼睛娃娃咯，出门去跑厂好多年，你回来啦，哈哈”！“四爷爷我回来看你们啦”，“好些年没有见到这娃娃，长变了、长变了、有出息了，别说你爹你妈这些年想你，四爷爷也想你呀，你看这大山光秃秃的，尽是石头，一点土也没有，这凹地淤积了好多厚厚的泥土，四爷爷闲着时就开荒出来种地了，今年又收获了五袋土豆”。大眼睛让四爷爷捡土豆装口袋，自己拾起箩筐扁担帮助四爷爷把土豆挑到公路上去装在越野车后备箱里，他要帮助四爷爷把土豆顺便运送回家，四爷爷不停地唠叨着：“这娃儿有出息，有孝心，回来了还记得我这个糟老头子，哎哟，老天哟，谢谢?”！
就在他第二次担着土豆爬上山坡脊梁时，由于脚下石沙子实在太滑，一个踉跄，摔倒了，摔得人仰马翻，这一摔不要紧，整个人都顺着左侧一百多米的阎王谷悬崖滑了下去，大眼睛本能的想控制住身体的平衡，无奈身下像被安装上了滑轮，不听使唤，光秃秃的悬崖上就连一棵灌木草禾也没有，十指都磨破了皮，几个筋斗翻起整个人就掉下去不见了，土豆也全部向山坡下滚去。四爷爷只顾装口袋，突然看到有土豆咕噜咕噜从山坡上滚下来，一直滚到地里，他抬头一看，一只箩筐也跟着翻滚了下来，就是不见大眼睛，四爷爷预感到大事不妙，慌了神，急忙爬起来向山坡上冲去四处寻找，不停地大喊着：“大眼睛，大眼睛，大——眼——睛”，然而只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阎王谷里回荡，就是见不到大眼睛的身影，四爷爷顺着山路小道一路向跑马坪跑去，他要急着去告诉大眼睛的父母，要把这个不幸的消息告诉跑马坪的乡亲。乡亲们迅速扎了一个简易竹担架，组织几十人向滚马梁子跑去，越野车还在那公路上静静呆着，在等待它的主人归来，在哭泣它的主人遭遇了不测，呼呼的山风也在伤悲地诉说着哀怨，只有狰狞的悬崖在无耻地狂笑着它陷阱下发生的一切。大家在百米悬崖下面的草丛中找到了大眼睛，头破血流，血肉模糊，人事不省，乡亲七手八脚把大眼睛抬回到家里，请来乡村医生进行简单的清洗包扎。
半夜一屋子的人都守在他的身旁，昏迷中大眼睛做了一个美丽的梦，他带着秀娜来到跑马坪举行隆重的婚礼，秀娜一袭白色婚纱，甜美的笑容，多么漂亮的新娘，两人相拥而泣，全村的乡亲都来喝他们的喜酒，送来了对他们的祝福，跑马坪上空鞭炮声声，烟雾缭绕，这是跑马坪有史以来最热闹最隆重的一次盛典！大眼睛已经不知道疼痛，他吃力地睁开双眼，哦！原来只是一个梦，一个幸福灿烂的梦，无限美好，但这个梦离现实太遥远，现实却又那么的无情、残忍。昏暗灯光下无数双乡亲的眼睛在关注着自己，他明白自己发生了什么事，他好累，好累，知道自己支撑不住了，妈妈已经哭得昏过去多次，被乡亲隔离到另外的屋子里，他断断续续地和爸爸及乡亲吃力地说着话：“车----车里----有---有--秀娜-----电话--号码，请--你们--转告---她，我--此生---不能陪--陪伴----她了，我---对--对--对不起---她，只有---来生---再---再---再相陪，买给--爸---妈---衣服---在---在---车---车---车---里”，爸爸拉着大眼睛的双手痛苦地使劲点头，六年没见儿子，见到却是一次伤心的永别，爸爸心里是常人难以想象的疼痛，大眼睛说完后闭上了双眼，脸上还挂着两滴泪珠子。
公司得知大眼睛出事后，第三天便派人派车急匆匆送秀娜赶往跑马坪，等秀娜一行赶到跑马坪时正遇到出殡，乡亲们正在吃过河酒，秀娜跳下车，一阵飞奔过去，嚎啕大哭扑倒在大眼睛的灵棺上，头使劲地往棺盖上撞，双手不停地捶打着：“峰儿啊，你回来，你回来，你怎么舍得丢下我不管，你回家也不告诉我一声，我的峰儿，你不要走，不要、不要、不要”，秀娜哭得撕心裂肺，悲痛欲绝，就连抬棺木的十几个大小伙子也被感染了坐在路边揉眼抹泪，那些姐姐妹妹婶婶们早成泪人，整个跑马坪烟雾缭绕，鞭炮声声，所有人都沉浸在悲痛之中，天色灰暗，下着蒙蒙细雨，想必是老天爷也为之动容，这一天是跑马坪有史以来最潸然泪下的一天，一颗耀眼的流星就这样瞬间划过天际消失了，只有那美丽的弧线痕迹永远停留在时空轨道里！
其实还有一位更悲痛的人就是四爷爷，他知道是自己的二分地害了大眼睛，是那几袋土豆害了大眼睛，他希望把大眼睛安葬在那块伤心地里，征得汪家的同意后，大眼睛被安葬在了滚马梁子四爷爷开荒出的坡地里，他再也没有去种那块伤心地，每逢天晴时，他都要爬上滚马梁子，陪着大眼睛坐上一个下午，静静地守候在坟旁，抽着旱烟袋，眼神茫然看着绵延起伏的群山，泪珠子总是忍不住在沧桑的脸庞滑落，让他想起生意人大掌柜家的千金小姐，如果她还活着也该是儿孙满堂了，几多感慨，一声叹息！为什么相爱的两人总是要被世俗所偏见、所阻断，大眼睛和秀娜真心相爱的一对恋人，为何不被世俗阻断也要被上天所阻断呢，难道世间不能有真爱存在吗？问苍天是否情爱有罪，莫让有情人空悲切！
疯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