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右脑 2017-03-22 12:08
一
没想到妈这个点打电话来了。不难听出来,语气里有点不情愿的味道,我不由得心发一紧,看来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不出所料,这几年被病魔缠身的幺舅母,终于耐不住性子,今早踏进了鬼门关。
死亡,这个东西,小的时候对我来说是满满的恐惧感,遇上哪家死了人,如果得去吊唁,即使我没敢看死者的容颜,回家之后也会连着做几个晚上的恶梦,总感觉他们会变成电视里那种青面獠牙,指甲长长,四肢僵硬的僵尸来找我的麻烦。
每每这种时候,妈总会找村里那种懂阴阳之术的人,为我求几道符,放在枕头底下辟邪。说来也怪,只要放上这东西,我居然也能安心的睡觉。如此,这使得我对那些神鬼之说更加信服。可人越长大,越会推翻自己很多以前信服的东西。尤其是进入大学之后,可能和自己所学的医学专业有些关联,但主要的原因还不在此。
二
大二第一学期期末,我生日的日子,朋友们都给我闹了大排场,男朋友更是挤了两个小时公交,赶过来为我庆祝,本来应该高兴的一件事,可却因为一个电话,让我怎么也没了心思。男朋友一到,我更是像窦娥要哭倒长城一样,抱着他狠狠哭了一通。
吃饭之前,姑姑来了个电话,问我知不知道爷爷病了。这事我是知道的,但妈告诉我,爷爷是老毛病,现在都出院了,本以为没什么,但姑姑却说,这次挺严重的,爷爷也接过电话,那语气似乎是在向我交代什么:“孩子,要好好学习,我就等着你和哥哥回来了。”
这席话,让我不得不快马加鞭的赶回家,那种强烈的不安感,致使我几天几夜处于失眠之中。我在脑袋里面预想着,回家可能爷爷已经走了,办丧事的家伙事已经在我家架起来,我是最受不了那些“哐哐”作响的玩意,它们似乎就想把死亡这种氛围渲染的淋漓尽致一样,还有那些不时拼命嘶叫,偶尔又像蚊子一样不停呢喃的道士,更是让我觉得面目狰狞,令人害怕。
回家呆了半个多月,爷爷才走,那半个多月里,我仍然一遍遍预想那将要到来的丧事,后来这种预想竟然不经意的变成了我的希望,因为我没有这样亲临死亡,我感到好奇,但同时我也害怕,我难以接受我至亲的爷爷将离我而去。
爷爷,像是在被万只蝼蚁啃食,瘦的就像是一具生命早已枯竭的骷髅,他每时每刻都在睡觉,这好像变成了他生命最后的职责,不让活着的人看到一点生的气息。一到夜晚,他不停的叫喊着那些已经故去的人的名字,这让我害怕,他好像看见了他们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的魂魄已经一点一点脱离他的身体,死亡离他越来越近。
爷爷死在早上,而在死前的那个晚上他却格外的有劲,还说了一些不着边际的话,让我们在死亡的氛围里,不恰当的笑了起来。早上的时候,他叫嚷着要上厕所,厕所较远,我们就提了一只桶,上完厕所,他又安静地躺了下去,轮班守夜,让姑姑爸爸吃不消,他们也趁着这个空挡去上了个厕所,但回来的时候,姑姑发现不对劲,便让爸爸看看。
爷爷真的走了,那时的我还躲在被子里,因为爸爸身体吃不消,就决定和姑姑轮班守夜,而我则成了给姑姑作伴的最佳人选,我们在爷爷床前摆了一张凉椅,静静观望他的一举一动,他要上厕所,我是不能看的,没办法我只好用被子捂着头。
被子外,传来爸爸哭天的叫喊,我心悸了一下,死亡真的来了,我想象了好久的东西就近在咫尺了,可是我却动弹不得,不,准确的说我是根本不想动弹,爷爷真的走了,这 一切好像来得特别不真实 。我最终还是出来了,因为我觉得这是假的,刚刚爷爷还说话了。可当我真正的看到躺在床上,那毫无生命力的躯壳,我真的傻掉了,我不知道哭,也不知道害怕,只是有一种莫名的飘忽感。
大家进进出出,而我一直呆呆站在那里,似乎这场死亡与我毫无关联。直到换寿衣的人,褪去爷爷的上衣的时候,我的眼泪像开了闸的水泵一样,止不住的往下流,他真的太了瘦,这使我想到了这半个月来,他所遭受的痛苦。我慌忙跑过去抓住他的手,似乎才认清这是我的爷爷。
可是他僵直冰凉的手,让我感觉,我即使拼命的抓住他,他也回不来了,我死死的看着他,恍惚间,我又觉得这根本不是我的爷爷,我看到的只有他突起的骨头和凹陷的眼睛。我的爷爷啊!我一遍一遍地摸着他的手和脸颊,即使那么冰冷那么刺骨还是舍不得放手,似要把千言万语。
化作指尖那远远道不尽的不舍和留恋。本不喜欢那些装模作样的道士,那一刻却真的希望,他们能招来爷爷的魂魄或是能超度他远离在世为人时的痛苦。爷爷,什么也没留下,就留下了自己笑得灿烂的遗像,本惧怕看这些东西的我,每次放假都要拿在手里认真看看。
三
接到妈电话的第二天,我就坐上了回家的火车,这趟车老是在让车,出发时已经晚点,这让我有点焦躁,因为舅母到第三天早上就出殡了,要是火车能按时到达,我还能见上她最后一面。
幺舅母算不上我的至亲,只能算得上熟识。本不该如此,可是自从爷爷死后,我好像不再惧怕死亡的人,反而特别希望能送他们一程,因为这是他们逗留在人间的最后时刻,即使是过客,他们也曾在你的心里经过。他们这一死,你可能很快就忘记了他们的容颜,所以就当给自己一个描摹他们的机会,在最后的时间,看看那些熟悉的脸。
遗憾的是,我终归没有赶上看她最后一眼,我的人生又多了个遗憾。看着那坟地之间,新添的坟头,我很容易想象,那些抓着黄土哭得声嘶力竭地亲人,在他们亲临死亡的那段时间,可能也像我一样,忘记了恐惧,只记得亲人离去时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忧伤。活着的人,太明白死亡,并不一定是件好事,可能久久困陷于伤痛之中,所以科学家们何必执着于对神鬼之说探个究竟,给活着的人一个希望一个信念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