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右脑 2016-06-26 08:19
一阵秋雨一阵凉。绕过烟雨的遮拦,远处的山坡透出淡淡的枯黄。而窗外,那棵婆娑着一身翠绿的大片叶子、风姿绰约地摇曳了一个夏天的白杨树,此刻在秋风中俯仰不安地摇摆着,那些浮出黄色的叶子发出的飒飒歌吟中,分明透着干硬的脆响。
一片刚刚从枝条上脱落的树叶飘落到窗台上,停留片刻,便随风飘向湿冷的地面。我知道,它很快会腐烂,融入泥土,去滋养来年盛开的花朵和挂上树梢的绿叶。叶的飘落,如同母亲辛劳的生命默默逝去。这时候,我想念我的母亲,想念我在秋风秋雨中扫树叶的母亲。
母亲是个童养媳,有着一双旧社会留给她的小脚。从我记事起,每到秋天,母亲总会挤出所有空闲的时间,背着背篼,拿着扫帚,走下沟坡,在山沟里那些茂盛高大的白杨树下扫树叶。雨丝随风飘洒着,一片片黄叶从树上纷纷落下,鲜黄的叶子铺满地面。母亲一扫帚又一扫帚,浸透雨水的树叶扫不了多少就湿重难移了,母亲就用扫帚拢作一小堆,接着再扫起下一堆。当沟坡上、土坎下错落地排布出七、八小堆树叶之后,母亲就放下扫帚,跪在湿冷的地面,双手往背篼里掬树叶。
把那些小堆装完,背篼还没满,她就再挪个地方,再扫几小堆,直到她把背篼里的树叶挤了又挤、压了又压,还高出背篼边沿很多,才准备收工。跪在地上,背负着沉重的背篼翻身站起,对母亲是个大难题,她的脖子尽力向前伸,头几乎触到地面,挣好几下,终于让那背篼完全地驮负到她的背上了,然后由跪着一点一点变为蹲着,弯曲的双腿瑟瑟发抖,直到慢慢伸直……那时只有五、六岁的我,眼睁睁看着母亲,连一点忙也帮不上。
母亲佝偻着身子步履蹒跚地在前面走,我拖着沾满泥浆的扫帚跟在后面。背篼的缝隙里滴滴嗒嗒不停地淌水,浸湿了母亲黑色的粗布裤子,然后流进鞋窝。母亲每走一步,那鞋窝里就发出吧唧吧唧的泥水声……
秋天在母亲一扫帚又一扫帚的刷扫下慢慢过去,等到树干上最后一片树叶落下,我家院子的一角就堆起了一个巨大的树叶堆。整个冬天,我们弟兄几个,就像还没长出绒毛的鸟儿子一样蜷缩在用树叶烧得暖暖和和的土炕上。而母亲的烧树叶总是毫不吝惜,她把手伸进薄被子下试一下,稍觉得有点凉,就用那只老背篼,装满满一背篼树叶塞进炕洞。
天天如此,年年如此,看惯了母亲扫树叶的情景,也躺惯了母亲用树叶烧热的土炕,在母亲的期盼中慢慢长大,从来没有觉得这有什么特别之处。直到有一天,我双膝跪倒在冰冷的雪地上,泪眼模糊地看到人们把装着母亲遗体的棺材移进那个隔绝阴阳两世的墓穴时,我感到周身奇寒难挡,突然明白,母亲用树叶烧热的土炕,其实是她在用她的体温捂热她幼小的孩子,母亲耗尽了她身体最后的一丝温热,树叶烧完了…… 1 2 下一页 尾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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