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右脑 2016-03-25 12:11
回忆以前,很早很穷,春节的时候吃点肉就是奢侈。偶尔能吃上熬油熬出的“油渣”,心里都会开心得要命。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我似乎对肉的香味特别敏感。隔壁谁家厨房飘出肉香,大老远的,我能分辨出准确的方位。每每这个时候,“馋虫”就会蠢蠢欲动,我的口水常常会不自觉地从嘴角流出……
我是家里的大儿子,深知父母的艰辛。 妈妈是苦过来的人,逐渐意识到“馋”是特殊年代里孩子成长的烦恼之一,打解决不了问题。一天,她主动向我宣布了一个“大好”消息:平时家里不吃肉;大年三十晚上,无论如何,都让我和弟弟妹妹吃上一顿肉。妈妈的话音刚落,我就跑到屋外,开心地大叫起来:“妈妈说啦,大年三十,我们有肉吃啦……”自那以后,我的小脑袋瓜里装的都是“大年三十”,装的都是“那顿肉”!
先是过小年那天,爷爷让爸爸分了家。说是分家,除了三间住房,爸妈再也没有分到其他家什和钱。依稀记得,分完家后,妈妈望着空荡荡的房子,泪水“哗哗”地流着;爸爸不善言辞,呆呆地盯着伤心的妈妈,似乎有点麻木了;那时的我已稍稍知事,看着妈妈流泪,我也哭得一塌糊涂;弟弟妹妹太小,他们还不知“愁”为何物,依然开心地在空房子里笑着、闹着、玩着。我开始意识到,我期待已久的大年三十“那顿肉”可能要渐渐远去了……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大年二十八的凌晨,爸爸顶着风雪去城里卖菜。他想着过年,能卖个好价钱。出门前,爸爸一身都是焦干的;卖菜归来,爸爸全身的衣服湿透了,身子打颤,嘴巴冻得发紫,咳嗽得厉害。爸爸的咳嗽声惊醒了我,我眯着睡眼看见妈妈拿衣服给爸爸换上,眼见爸爸仍然瑟瑟发抖,妈妈让爸爸钻到了我的热被窝里。爸爸冰凉的身子一不小心挨到了我,我身子一颤,大叫一声“好凉”,赶紧从被子里爬了出来,跑到弟弟床上去了。
那日白天,爸爸高烧到42°,整个人都是迷糊的,这可把妈妈和我急坏了。除了哭,我们母子俩没有其他办法。弟弟妹妹见妈妈和我哭,他们也哭个不停。哭声中,我似乎对肉没了那么大的兴趣,我心里只希望爸爸不要有事。
妈妈停住了哭,我们也不哭了。妈妈要我带好弟妹,她去请医生给爸爸看病,我点点头。妈妈走到门边,一把拉开了房门,大风“嗖嗖”地钻了进来。那些调皮的雪娃娃也不甘示弱,他们争先恐后地往里跑,屋子里的寒气陡然上升,弟妹连连叫“冷”。妈妈赶忙走出去,随手重重地关上了房门。屋外妈妈“嘎吱”“嘎吱”的脚步声响起,过了一会儿,就没有了声息。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房门被人用力地推开了,妈妈和村上的赤脚医生李医生走了进来。妈妈的脸上挂着泪痕,我猜想她刚才又哭过了。妈妈领着李医生来到爸爸床边,望着昏迷中的爸爸,妈妈低声地抽泣起来。李医生仔细地给爸爸检查了一遍,眉头始终紧皱着。他开了一些药,又和妈妈低语了一阵,妈妈大声地哭了起来。她一边哭着,一边哆哆嗦嗦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些零钱数了起来。数了好几遍,妈妈的脸红了起来,脸上露出了难色。我听见她对李医生说道:“没办法,就这些了,下次给你吧!”李医生点点头,他安慰了妈妈几句,随后妈妈将他送了出去。
吃了李医生的药,爸爸总算在大年二十九的晚上醒了过来。妈妈的脸上现出了笑容,我也十分高兴。爸爸告诉妈妈和我,那天他卖菜归来,由于天黑路滑,他一不留神骑着自行车冲进了奎塘河中,费了很大的功夫才爬了上来。直到这时,我才搞清楚为何那天爸爸全身湿漉漉的。
第二天,我期盼已久的大年三十到了。因为爸爸生了病,我们家里什么都没准备,确切地说是已没有钱准备。望着醒过来的爸爸,回想着妈妈昨日付药费给李医生时脸上的难色,6岁的我仿佛一下子长大了,我彻底放弃了“大年三十晚上吃肉”的念头。
中午的饭桌上,依旧是白菜帮和咸菜,妈妈愁眉不展。我假装吃得津津有味,一边吃,一边嘴里念叨着,“太好吃了”,妈妈的嘴角渐渐露出了浅浅的微笑。
由于天实在太冷了,吃过午饭,我和弟妹就爬到了爸爸躺着的床上。不一会儿,我们几个“小屁股”就沉沉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妈妈低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给你治病,一分钱都没剩下,还挂着账了。我答应了儿子,大年三十让他吃顿肉,看来吃不成了。”
接着又听见爸爸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答应了孩子,那就要做到,你去福婶家借半斤肉给孩子们过年吧。我们说话不算话,怎么教好孩子啊?”随后我听见了开门和关门的声音,我知道那是妈妈出去了。一阵睡意袭来,我又倒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外面零星的鞭炮声“炸醒”了我。我睁眼一看,夜色渐浓,厨房里飘来了“撩人”的肉香。不知怎么搞的,我的眼泪情不自禁地流了出来……
那晚妈妈炒的肉,直至今天,我都认为是我吃过的最好的美味,因为它加了一种特殊的作料---诚信做人。那小小的一碗肉,是爸妈教我做人的开始。长大以后,现实的残酷,我也曾动摇过,可一想到那年大年三十的那碗肉,我又坚定了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