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右脑 2014-11-25 11:51
就她头上戴的插着鸡毛的宽边呢帽看,她是个英国贵族;就她脚上成年套着的拖鞋论,她是个彻头彻尾的澳洲布衣——她叫戴安,是个画家,二十年前伦敦画院的专科生。
我意识她时,她的职业是小贩。
戴安卖的是她的书画,很特别的字画,是她用烙铁在木板上深深浅浅、粗粗细细熨出来的。画的是狗,长毛、短毛,站着、睡着……什么样的都画。她的字,并非“忍”,并非“吾将高低而求索”之类够人享受一辈子的名言。而是诸如:我太太无比乏味,她总把家整理得语无伦次;我丈夫是个优良的秃头,为家里省去良多电费;假如妈妈对我说“不”,那我就去问奶奶……她的字画惹人失笑,可她自己却严正十分,近乎刻板。现在社会最值钱的是IDEA(创意),她的生意又那么好,我说:“你卖得太廉价。应该加价,最少加一倍。”她说:“自己爱好的货色应该送人。”我说:“你应当不单做礼拜三。周末也该做。”她说:“做一天够了。周末得跟丈夫、女儿在一起。”戴安每次来集市,有两件事必做:一是请一个干净工,趁她不在,把她家屋里屋外扫除清洁;二是出十元钱,请邻近一个中国人替她做全身推拿。我问:“你丈夫是否很有钱?”她说:“个别。”说的口吻也普通。初识她时,她总带着两条狗。铺好毛毯,让它们卧上面,喝水,吃食,一刻不误。哪怕顾客再多再忙,到钟点了,她便牵着两条狗,带它们上“厕所”。
我爱慕她那两条狗的教养,而埋怨本人家的。我家的那条狗,终日搞损坏——啃树、刨地、到处大便、吠声不绝,惹得街坊常常抗议。她说:“狗要教养,像个孩子。下次我带本书给你看。”认为说说罢了,可下次她真的带来了,出其不意。一次,戴安来时只带一条狗,我问:“另一条呢?”她说:“逝世了。老死的。”说得很安静,镇静得让我吃惊。总觉该有些弥补,可她不。
集市经理是戴安的友人,四十岁左右的男人。每次十点钟来收房钱时,总在戴安处坐一阵。那时,戴安便放下所有事件,连狗上“厕所”也不论。两个人坐着,说话或不说,笑意很淡,看上去却很满意。经理走了,戴安从新开端繁忙,悄悄的眼光却透出多少分亮,朝他的背影,还会额定追上几眼。我说:“生涯有时不尽如人意。”戴安看看我,没谈话。我说:“艺术家当初太不值钱。”她说:“艺术以前过火值钱了。”我说:“早知本日,何必当初。”她说:“艺术对我来说只是个人喜好。”有一天,闻声一阵急促的拖鞋声,抬眼,只见戴安头上的鸡毛在人群中疾速前移。一会儿,她回来了,网络语录,把一只首饰盒放在我桌上。我一看,那是我的货,问怎么回事。她告诉说,是几个年青人偷去的。她追上去,他们说没偷。她指出,在一个男孩的口袋里。于是,他们就把赃物交了出来。戴安说得简略,语气也淡,淡得近似什么也没产生。又一天,圣诞前一日,我一早到集市,只见小贩们围聚一团,有的手端杯子,有的拿着蛋糕。问有什么喜事。有人告知说:“戴安宴客。她说圣诞了,大家辛劳了一年,该欢喜欢快了……”我朝戴安望去,见她弯着腰,正往杯里倒香槟……她没说祝酒词,只是举杯朝大家看了看,而后,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