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右脑 2018-04-25 21:42
我是一个哑巴。我的家人,只有一个,我的阿婆。
听他们说,我出生的时候,医生是有查出来我的病的,只是当时昂贵的医药费让他们放弃还我一个健康的未来。可是又能怎么办呢?生活不就是一道又一道镶着锋利玻璃的墙么?我们需要翻越,需要忍受,于是,我在翻第一道墙时,就被刺得遍体鳞伤。我是一个哑巴,我喊不出疼,于是他们便真的以为我不会疼,他们大肆宣扬着他们的健康,毫不吝啬地把我介绍给他们的朋友。我是一个哑巴,我是一个哑巴。
我是一个哑巴,所以必须忍受他们的嘲讽嫌恶。他们开心的时候,会聚在一起,然后捉弄我,大力揪我的头发和使劲掐我的肉,他们在试验我疼的时候会不会叫出声来,我也想叫,可是我使劲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我想跑,可是他们紧紧抓住我的头发,眼里满是天真无邪,漾着好看的笑容,发出银铃般的笑声。我只能静静地站在那被他们玩耍,对,静静的,我没有任何叫闹的权利。
我的阿婆是个很凶的人,她会为了一些很小的事跟邻居吵架,她会大声地凶我,她从来没有叫过我的名字,我也不知道我的名字该是什么。她只是随便地叫我哑巴。有时会是死哑巴。她很讨厌我,就因为我是一个哑巴,我不会发出好听的声音来叫她阿婆。我也没有爸妈,听说,我的爸爸吸毒被抓了,妈妈便带着刚会走路的弟弟出去生活了。所以,我从小,就只有阿婆一个人。
阿婆也不容易,每天都会出门干农活,她不仅种稻子,还兼种了很多的番薯,姜,芋头等些可以卖掉的东西。等它们熟了阿婆会骑着她那辆用了很久的。破破烂烂的三轮车,把卖的东西放在车上,骑去市场卖,有时阿婆也会带我去。每次去集市我都会很开心。也不知道,今年的农作物,什么时候成熟。
那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我感觉头晕晕沉沉的,浑身烫的慌,我不知道我怎么了,我到处找不到阿婆,于是我跑到外头去找,外面风很大很凉,吹在滚烫的皮肤上,却还是那么冷...
我做了一场梦,梦里,我的爸爸并没有像他们说的那样在吸毒,我的妈妈还在我身边,她还带着一个可爱的小孩,那是我没来得及见面的弟弟么?我跑过去,我拼命地向他们挥手,可他们就是看不到我,我仿佛,就是不存在的...
隐约中听到阿婆的声音,颤抖着,轻轻地,说:“这孩子真那么严重么?就发个烧,真的需要动刀子么?”然后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孩子发高烧,高烧一直不退,还拖了那么长的时间,怕是伤到了脑子,得动手术,不然,可就没命了。”那边再也听不到阿婆的回答。不然,就没命了。不然,就没命了。我知道阿婆又会像当初小时候那样,放弃我的健康,尽管,这次是生命。
我还是醒了,不过醒来的时间越来越少,也许,下一刻,昏睡过去后,就再也睁不开眼睛,阿婆没有交医药费的钱,所以我只能搬回家里,回家的时候,我是昏睡着的。醒来的时候,看见窗外的天空灰白灰白的,像早晨五六点的样子,又像将入傍晚。我疲惫地站起来,我想去看看,我的阿婆。阿婆和邻居大婶在巷口站着,阿婆看着像是几日没有梳洗,头发蓬乱,这使发白的头发看得很清楚,她攥紧着拳头,低声下气地,跟着邻居大婶说着什么,然后,大婶用很嫌弃的眼神看着阿婆,大声说了几句,便往家走去,再看看阿婆,脸上还挂着僵硬的笑容。过了一会,邻居大婶拿出了几张一百块的钞票,给阿婆后冷笑了一句便回去了。
阿婆竟没有放弃我吗?
天渐渐黑了,空气慢慢凝固起来,风带着刺骨的凉意。我打算返回家里去,可是这时我看见一个女人在叫着我的阿婆,俩人说了几句后,那个女人拿出一叠一百元的,然后,递给我阿婆,阿婆颤抖着接过去,把钱攥得紧紧的,然后不断鞠躬,那个女人忙连摆摆手,用怜悯的眼神看着阿婆,双手还不住的拍打着阿婆的肩膀...
我还是晕倒了,在自己家门口。这次醒来,便看见了阿婆,阿婆久违的笑容挂在脸上,眼角边还泛着泪珠。她说:“哑巴,钱就筹好了,你再坚持,你就有救了,有救了...”
我费劲地扯开了一个微笑,看着阿婆,阿婆在笑,眼神温柔,这是我第一次看见阿婆对我怜爱的眼神,那么好,我每一次睁开眼睛都是费劲的,睁开眼看见阿婆却是觉得那么美好。我知道我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在我生命最后一束光熄灭之前。我学着他们叫阿婆的口型,尽最后一股劲,张开着嘴模仿着“阿婆”。也不知道,阿婆,能不能读懂。最后的时候,我看见阿婆嘴里喊着什么,可是,可是我却什么都听不见了...
我是一个哑巴。我的家人,只有一个,我的阿婆。我不奢望来世有一对健全的爸妈和会说话的嘴巴。我只求,给我一个阿婆,换我,守护她。
余生太短,我来世再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