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右脑 2018-03-12 18:35
“不可能”
她短促轻微的三个字聚集了毕业季校园里弥漫着的所有离别痛伤，夜幕下的红豆杉摇曳着自己对往事的思念，乏力的东南风把分离人的泪水酝酿成饯行的凉酒，它们一起为即将离去的学子们添上一缕属于七月份的回忆。
我喜欢小陌四年，她和我是老乡，同学们的分手季成了我蓄谋已久的表白季，可她坚定的语气拒绝了我四年来对她的爱。
五年过去，我强迫自己忘记属于她的所有回忆，但但我依稀还会想起那紫叶李树下，紫色小檗旁的长椅上，属于她的紫色回忆，我还单身，不是因为我还对她抱有幻想，仅因为没人能陪我一起聆听深夜里寂静的红豆杉与紫色叶子的歌唱。
这天我和往常一样慵懒地起床洗漱准备上班，一个莫名的电话打来。
“小宇吗？帮我个忙”
从声音我一下认出她来，五年没联系，原来她就在隔壁B城，多年前才有的青春活力又一次迸发出来，我的心在赶往B城的路上一路澎湃激昂，双手的脉搏欢腾跳跃着。
时光荏苒，五年的光阴洗掉她身上的稚气与可爱，日月更替，她的衣衫与发香，都更加充满女人味。当梦中情人时隔数年，在一个陌生的城市出现在我眼前，我又回到当年的急促不安。
我们约在花园见面，花园的行人代替了曾经的同学，人们的步伐还是过去的缓慢。客套的寒暄之后，她确定了我还单身的事实。
“爸妈催我结婚，一年多来，已经相亲一百多次，我实在累了，希望你做我假男友，满过他们，我也能平静地过生活”说完，她眼角一丝轻微跳动，说不出冷暖。源于暗恋，我愿做一万年备胎，曾经不管她出于什么目的的什么要求，我都只会义无反顾。她随即转过眼眸，在阴凉的天气里，浓密的云朵来到她的瞳孔中，似乎在营造一层神秘的晨雾。
她的要求我从来都果断答应，可这次的请求却百分百地考验了我引以为豪的想象力，我震惊了，因此愣住，没有犹豫。她以为我很为难，接着说：
“我知道曾经伤你很深，这次请你帮忙也迫于无奈，这样对你确实不公平，或许会伤你更深，可想来想去，只有你最合适”
“不！我一点也不为难”接着我笑笑地开玩笑：“所谓英雄救美，我终于知道上天为何让我这五年来单身如初”
想来，她听出了这个来自北极的笑话，勉强地开心着，其实她不知道，如今，我依旧对她的所有要求义无反顾。就这样，我莫名其妙地成为她男友，偶尔会和她一起回家聚餐，偶尔也会陪她父母逛街买菜。尽管离开她家后我们便成朋友，可在她家短暂情侣关系已令我深感知足，甚至，我还有一种侥幸心理，或许我们之间存在可能性。我们的事得到她父母的百般赞成，这样半载过去，她父母竟要我们早点结婚，我自然是希望这一刻的到来，可这一切，还得听她的。
她父亲是名警察，脾气暴躁，好比狂傲的犀牛，总是横冲直撞，没有半点温柔。在我记忆里，她对恋爱总是战战兢兢，哪怕已是大学，她都被父亲警告不许恋爱，而今，她又被强制恋爱，或许是父女缺少沟通吧，她的境遇被我的心灵认真关注，我总想成为能保护她的天使。曾想，或许是她不知如何表述自己心中的爱意，因此才让我假扮她男友，以后弄假成真，脑中坏坏的幻想油然而生，憧憬到这里，我心中充满了十八岁的甜蜜。
那天小陌父母请我去她家，晚饭过后，叔叔直接谈到我们的婚事，小陌惊慌失措，忙道：
“爸，现在我们正在忙事业，婚事还早呢”
叔叔则强势地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们又是大学同学，我们喜欢这女婿，不用担心房子，先结婚也不迟”显然，叔叔是以为女儿担心结婚没房没车。而事实并非如此，我后来才知道，事实也不是我想的那样。
那天谈到深夜，本来满心欢喜的叔叔因为女儿再三阻挠他的意见，大发雷霆丢下命令：“不管如何，今年必须给我把婚事办了”
胡萝卜加大棒，随后阿姨又给女儿讲起结婚的好，说婚姻是爱情的证书，只有结婚，才能证明爱情的光辉，他们也渴望抱孙子了。
迫于无奈，她妥协了，而我心中莫名产生一丝幸运稻草浮过暗恋的长河，原来只要自己做好准备，总能有抓住机遇的那一刻。
第二天离开她家，小陌约我去餐馆，她这是为我们将要结婚提前庆祝吗？我真莫名其妙就得到暗恋多年的小陌？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在幸运之神面前，我显然有些受宠若惊，然后心里的狂欢开始肆无忌惮。
来聚餐的除了小陌，还有一个男人。
“小宇，事到如今，我必须要告诉你一个事实”
我不知道怎么从餐馆回来的，来往的车流早冲散了那天的记忆以及所有关于她的故事，唯有餐桌上那男人的眼神无法忘记。每当夜色袭来，天空里悬挂的月亮总泛着从前的光芒，静静地泄在我临窗而忘的脸上。
后来，我们租来假父母，弄好假结婚证，一切都顺理成章地向未来迈去，她的任何请求，我都无法拒绝，以至于，我们终于深深地伤害了小陌的父母。
纸包不住火，假结婚两年多，叔叔阿姨见小陌肚子毫无动静，多次催促看医生无效后，叔叔开始留意我们的私生活，一次在她家不幸被他们发现我们并未同睡一床的事实，来自警察的敏感让这个父亲开始怀疑，当结婚证的事暴露之后，一切终于还是被他们发现。我不敢回忆她父亲生气时的样子，他的可怕同样考验了我引以为豪的想象力与承受力。
或许是看过太多假结婚骗父母钱的案件，她那长着一双雄鹰锐眼般的父亲大声骂道：“你这个不孝子，就为了钱骗父母”怒火中烧的他继续骂着，我尴尬而死死地站在他家，仿佛自己并未身陷其中，好像自己活着，又好像自己已经死去，甚至感到这躯体并不属于自己，直到被叔叔一巴掌拍出门外，我才看见白色月亮里闪烁着红色的地毯。我什么都看不见，只知道银月张开洁白的牙齿对我大声说：“小宇，来吧”我拼命反抗，那明显是一个陷阱，我才不会上当，可属于基因里的好奇心又让我特别想知道月亮里红毯的故事，终于，我放开心扉，张开双手向月亮飞去。一阵车鸣打断我的翅膀，随即我听见谩骂声：“找死啊，不长狗眼”听到骂声，我眼角露出一丝笑意，似乎在为自己成功影响一个人的心情而得意，至少我终于有了存在感。现在感到无比轻松。走在湿淋淋的道路上，蒸腾而起的雾气蔓延到心中，那一刻，我又感觉到一丝沉重。
几天之后，她找到我：“对不起，怪我只想逃避，害了你”
“没事，接下来怎么办？”
“我还能怎么办，假结婚他就这样生气，要告诉他事实，我不被打死才怪”
“你们父女太缺少沟通，坦然面对好吗？别在逃避了，这一切他们迟早会知道”
“不，我不会告诉他的，他永远高高在上，从不听我意见，也从不考虑我感受，他考虑的，只是他的面子，我没必要告诉他”
“告诉他们吧”这个男人突然出现并说道。
“是的，告诉他们，我相信叔叔阿姨会理解的”
“你们不懂，爸性格倔强，前几天他才受到假结婚的刺激，要是这时再告诉他实情，以爸的脾气，还不得掀起世界大战？”
经过仔细考虑，我们还是决定火上浇油，趁热将铁一块打，要死，就好好死一回。
我和小陌先去她家，我们刚进门，叔叔就板着那张铁脸一句话不说，阿姨问候道：“小宇，我看你也是个老实的孩子，假结婚证到底怎么回事？”
小陌抢着说：“妈，当时你们逼我相亲，我迫于无奈只好请小宇帮忙，正好小宇也和我有同样的困境，我们才出此下策”
她父亲这时大声吼到：“把他父母叫来，我要问个明白，你们这些年轻人，简直是胡扯”
“我不是给你说过，他父母不知道他结婚的事，上次结婚的父母是租的”
“你还好意思说，现在那个亲戚不知道你们假结婚，你让我老脸往哪儿搁，啊，我问你，你让我以后怎样见人，不管怎样，你们必须重新结婚”
“你哪天不在意你面子？你看见别人抱孙子，怕别人知道自己闺女年近三十还没男朋友，怕失了面子就逼我相亲，然后又逼我结婚，现在为了面子，又要逼我真结婚，那我就告诉你，我早就有男朋友了，你还一直都认识他，他就是吴斌”
“你说什么！”
她母亲也激动地说：“你说以前咱小区那个吴斌？”
她父亲此刻颈上冒出一股青筋，满脸血色染红了整个脸庞，好像画里的关公一般，唇里眉间，怒气飞扬。
听小陌讲，吴斌与她是邻居，从小就认识，只是他父亲年轻时误入歧途开始吸毒，后来母亲迫于生计离开他们，因此他在学校学习不好，行为恶劣，多次被拘留教育，小陌父亲因为工作之故常与这个邻居打交道，可就是这样一个男孩，却成了小陌的初恋情人，可好事多磨，他们相恋几年后，他终于在一次强奸案件中被判从犯进入监狱，当她哭着闹着见他时，他们的恋情被她的警察父亲侦查出来，她受到严厉批评，被关在屋里半个月，吴斌进狱后，她才被放出。他父亲在后来为她选择了一个外地城市的大学，正是这样，我才有幸认识小陌。她本以为一切都以结束，谁知道大学毕业，在她工作的陌生城市，命运让他们发生了一起不该有的美丽邂逅。几年过去，在父亲相亲压力下，她找到了我，而他们之间的事，因为她一直犹豫的缘故，直到我和她假结婚前，在餐馆里，我才知道实情。我很羡慕那个男生，更想不通她父亲，本来的嫉妒使我不想帮他，可我得帮她，曾经暗恋的冲动使我依旧用行动支持她的一言一行。
“你要气死我才行啊！啊？你不知道他父亲得了什么病？啊？你不知道他犯过强奸罪？啊？他在哪？你让他来，你让他来”
这时门外响起敲门声，小陌开门后，他缓慢地走进屋来：“叔叔阿姨好”
“别瞎喊，谁是你叔，给我交代，你们怎么回事”
“我和小陌是真心相爱的，希望叔叔成全”
“成全？你忘了曾经自己是个强奸犯？你放过小陌好不好？天下女人那么多，为什么你偏偏要害小陌，啊？为什么”
“他没有害我，我们是真心相爱的”
“你懂个屁，吴斌，你给我听着，必须离开小陌，不然我对你不客气”
她母亲在一旁哭起来，我看着争吵的三人，似乎此刻的我，早就不在她父母记恨的人之内，当然，也不在他们的关心之内，唯有那圆月里伸长的地毯，向我延伸开来，它是为我一个人而来的，我开始屏住呼吸，向月亮奔去，那里才有属于我的位置，它是在意我的。
叔叔继续骂道：“谁不知道你爸吸毒还有梅毒，你们一家都是犯罪的基因，你要是真爱小陌，就给我滚出她的世界”
“我的事不要你管，婚姻自由，你没权干涉”
“他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要这样对我？你要嫁给一个强奸犯，你让我怎么见人？你不要脸我还要”
她父亲一向理智的头脑此刻开始骂起胡话，我能感觉得到，他宽大的面子正在变红。
“叔叔，我已经改邪归正，现在正在一家公司上班，相信不久的将来，一定可以给小陌一个舒适的家”
“就凭你？狗改不了吃屎，你们立刻分手，立刻，马上”
“爸，你为什么总拽着面子不放呢？要是真为女儿好，就成全我好吗？”
她母亲这时停住抽泣，哀声地说：“陌，他父亲吸毒，自己又是个强奸犯，邻里无人不知他的德性，你为什么还是这样少不更事呢，不为你着想，也要为我们，为你将来的孩子着想啊”
他父亲将头深深沉下去，突然，四下一片寂静，寂静得像鬼故事里的环境氛围，这是大灾难到来前的安详吗？我该说些什么呢？我什么都不该说，只能停止一切动作，包括呼吸。
良久，叔叔才重新镇定地说道：“要是你选择他，就永远别进这个家门”说完他起身，蹒跚又愤怒地向门外走去。
我终于看见月亮之神的微笑，她那可亲的笑容好像在同情我这个多余人。“小宇，停止呼吸，不要吸气，来吧，到我这里来，这里有属于你的爱”，停止呼吸，呵，多么简单，一分钟后我感到胸闷，终于，我倒下了，这才是属于我的胜利，第几天的早晨，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醒来，小陌冷谈地说：“他走了”，递上一封信，在时间的酝酿下，医院的静谧化作悲恸的长笛，她不分场合，躺在我腹里拼命地哭。拼命地哭，那是属于月亮之上的神仙的泪水，浸湿我的衣衫，流进我的心中，化作最酸苦的针灸，深深插进我的眼球。看着这个可怜的女孩，好想保护她不受任何人伤害。
信中写道：“亲爱的小陌，我不能给你一生一世的关爱，但我愿意一生一世爱你，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我很开心，但以后要是再和你一起，那结局只能是个悲剧。一失足成千古恨，只怪我曾经太不懂事，叔叔阿姨不接受我是正确的，记住，以后要开心，找个好男人过完这辈子，真爱并不一定要在一起，这句话对于你同样合适，让我们的爱情成为彼此最真诚的回忆，让我们为彼此牺牲爱情，又因为这份牺牲成就我们爱情的伟大，珍重，斌”
看完这封信，还有小陌抱着吴斌相框，他走了，为了证明爱情而走的，每个人都有犯错的时候，可很多时候，并非每个人都能接受你的改变，更有不幸的，是你的改变甚至没有一个人能理解。
后来，我和小陌真正结婚了，当我压在她身上寻找肉的安慰之时，我深深地明白这是属于一个人的爱情，然而我无怨无悔，因为我知道她需要我的照顾，我也甘愿付出。只希望她心里的伤能快些平复，可她终于，要依靠安眠药才能睡着。我听见岳父大人抱着外孙对朋友说：“这个大胖小子真是咱家的福星”，看看机械般的小陌，我又明白，原来岳父也需要一个男人，需要一个具有生育能力，同时又能见他亲戚的男人。
小陌死了，当吴斌因车祸去世那一刻，她也死了，如果世上还有感动，希望上天能让我所做的一切，感动到小陌被判死刑的心弦，让她活过来，好好和我走下剩下的残生。
当她在安眠药里酣睡之时，我又看到了银月里的地毯，突然，地毯上出现两个人，一个是小陌，一个是吴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