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右脑 2014-04-24 10:53
他是丈夫的老。
她和他相识也有些年头了。
谈恋爱时,他是他们的“保镖”、“信使”乃至闹抵触以后的“说客”;时,他为他们布置新居———他是个小著名气的青年画家;连出门旅行,都是他接送。
她很感谢他,总是对丈夫说,在众多的朋友里,他是最热情他们,并不求回报的一个。丈夫亦摇头称是。
然而,这么一个活活跃泼、乐于助人的人,本人的感情却十分可怜。他谈了一次又一次恋爱,都以告终。偏偏他又是个极重感情的人,所以每次败下来,都要懊丧许久。
他没有姐妹,母亲也早已故去,这使他的生活在缺乏女性的温情和抚爱下,露出出一种十明显显的困顿。
在又一次和一个女友人闹僵后,他来到她家。她并不安慰他———那没用,她只是悄悄地织着毛衣,听他有一句无一句地讲着他和那个女孩子的事。他突然苦笑着举起双肘说,你瞧,我毛衣破成这样了,她也不肯替我织。你知道我这个人,情感上总别人更多的给予。我得太久了。
她心中生出无穷恻隐,但仍旧什么也没说。后来他走了,胳膊肘毛衣磨破的处所露出红衣的色彩,非常扎眼。
晚上,她对丈夫说起这些,丈夫也叹气。于是她说,我给他织一件毛衣吧!
丈夫沉吟半晌,说,以后吧。
她便不再提。
终于有一天,他结婚了。
那是很神速的。他多少个月没来,她还认为他外出了。然而忽然的一天,他便带了一个女孩子来,进门就说,这是我爱人。
她由衷地为他愉快。丈夫也乐呵呵地跟他开心。她赶快上街购回一块十分英俊的挂毯送给他,补作结婚礼物。
新居安排得很美丽,一看就出自他的设计,那块挂毯挂在客厅里,很有点家的滋味。
然而,挂毯还败落上灰,他们又离异了。
这一回他彻底了。他对她和丈夫说:看来我只能过独身生涯了。他没有说那女孩子一个不是。
他照旧衣着那件旧毛衣,只是两只破袖子被拆掉后补织了一段不三不四的颜色。
这是她留给我的独一留念。他苦笑着走了。
她决意要为他织一件毛衣。
丈夫说:这家伙对颜色抉剔得很,你得先问问。
她就去问他。他呆呆地怔了好一会儿,才说,你,给我织毛衣?
怎么啦?她尽量把口吻放平庸:不信任我的手艺?
不不不。他笑了,我哪能挑剔你的手艺。我只是……实在也没什么。
那就告诉我你最爱好什么颜色。
他认当真真地想了良久,说,象牙色。
她想不出象牙色是什么样的颜色,但仍是点拍板。打这当前,她见商店就进去问,但得到的答复老是:不。
这样一耽误,三个月从前了。
后来她终于托人从上海买到了,那是一种似淡黄又似浅灰的颜色,透出几丝温馨。
她设计了几种款式,去问丈夫。丈夫说:我怎么都行。
又不是给你织。她嗔怪道,但心却莫名地忽悠了一下:我不是跟你说过吗?
丈夫噢噢地应着,随意指了个名堂。
不知怎的,她把已经绕成团的线又塞进了箱子,从新买线给丈夫织了一件,只管丈夫早已有了好几件。
这样一耽搁,三个月又过去了。
到了秋天。她感到他已经有很久没有来了。她想织好毛衣后再和丈夫一起去看他。
起了头,但总是织织停停,进展很慢。并且丈夫晚上在家时,她会天然而然将“象牙色”放下,拿起别的毛线活儿。那时她已有了身孕。
织到一半时,她出产了。
孩子一掉下地,便有千万件事件从地下冒出来。她和丈夫都忙得不可开交,丈夫胡子拉碴,头发如乱草,让她看着疼爱。
日月如梭似弹指似流水。
孩子已经蹒跚学步了。有一次,那只小手不知从哪里扯出一团线来,越拉越长,最后带出了那件织了一半的象牙色毛衣。
她顿生歉疚。同时也想起,他已经有很久没来过了。她赶快拿出来织,又连忙向朋友探听他的近况。朋友说,他早于几个月前申请调到甘肃敦煌去了。
她惊诧,他竟然不辞而别。问丈夫,丈夫说,他曾到他单位上来离别过。
为什么不跟她说?她问。
这家伙,是不是误解了你给他织毛衣?丈夫半开玩笑地说。
于是她和丈夫很久不再谈到他。
突然有一天,他逝世了。丈夫告知她时,眼睛红红的,持续抽了两包烟。
他夜里行路时,掉进了荒野上的一口枯井里。
在他留下的遗物中,有一封写给她跟丈夫的信。其中有一段是专门写给她的———
我晓得你必定早已将毛衣织好,可我不愿来拿,每次见到你,我最怕的就是你告诉我:毛衣织好了,拿去吧!为了这个,我索性不再来,也为了这个,我才不辞而别。自从你对我说,你要为我织一件毛衣,我就始终觉得一种温情缭绕在心头。我总是想,在这个世界上,究竟还有人在为我织毛衣。我不愿让这暖和的感到中止。我最须要的不是毛衣……
她和丈夫赶去加入他的葬礼,带着那件不再能温暖他的象牙色毛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