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右脑 2014-04-22 09:26
你原地满血回生,我沈腰潘鬓消磨
文/青林闲花
【一】
拂晓的时候,在迷迷蒙蒙的浅睡中被护士推醒,又到了给你量体温的时光了。
轻轻地把温度计放在你腋下,搂着你的肩膀怕你动,睡意早已了无踪迹。每一个酣睡中的孩子都有天使般的面容,你在睡梦里微微抖动的长睫毛,更是像天使羽翼上的那一小片绒毛,把我的心挠得痒痒的也软软的。
病房里有多的空床,可是你说:“妈妈我睡着了假如感觉不到你在身边,我会惧怕的,我一畏惧就会哭,我一哭我的伤口就会疼的,所以妈妈你等我睡着了也千万不要走开好吗?”
好吧,于是我就像那个傻傻抱着柱子等候涨潮的尾生,在你熟睡了也只和依附在你脚边。当你在美梦里咯咯笑的时候,在恶梦里抖动哼叫的时候,牢牢地抱着你,轻轻地拍着你入睡。这样,已经整整七天。
【二】
我在你心里,在良多人眼里,或许都不能算是个暖和细腻的好妈妈。你要进手术室之前,突然瓦解大哭,说:“妈妈我还没做善意理筹备,我可不能够明天再做手术啊?”我一脸莫名其妙加不屑的表情说:“哭什么哭啊?做手术要打麻药,又不痛,有什么好怕的?今天不做,万一来日麻药没有了才有得你哭呢!”你纠结半天,万般无奈地说:“好吧,那还是今天做吧。”
你进了手术室,我回房间拿书,同病房的另外两个妈妈说:“你心也太硬了。方才你儿子哭的时候,咱们都忍不住流眼泪了,看你似乎啥感到都不。”我说:“我是想跟他抱头痛哭来着,惋惜今天没带眼药水。”
麻药的药力生效当前,你大略是真的很痛,忍不住要翻来覆去地念“我好痛啊,我好痛啊”.我假装很怀疑地盯着你看半天,感叹说:“看来医生把哪个整机搞坏了,这台录音机卡带了,怎么办呢?妈妈修一下。”然后伸手按一下你的额头,摇摇头说:“不对,开关不是在这儿。”再拧一下你的耳朵,你皱皱眉头,停下念经,我说:“嗯,对了,看来开关在这儿。”你开端咯咯地笑,说:“错误,不对,不是左面的耳朵。”我搂着你,打量一下说:“可是你右边没耳朵呀?”你吓坏了,赶快摸本人的耳朵,大声喊:“明明有耳朵!妈妈你骗人!哼!”而后你就开始跟临床的小友人热闹地探讨起各种动物的耳朵来。
讨论完了,你忽然又想起刚才的事,忍不住委冤屈屈地又开始念:“妈妈你欺负我!妈妈你欺负我!”我名正言顺地说:“你是我儿子,不欺负你欺负谁?要不要我去欺侮妞妞?欺负楚楚?”你大喊:“不行!”我问:“那怎么办呢?”你有点害羞地说:“那你仍是欺负我吧,谁让你是我妈妈呢。”
【三】
你看,我就是这么没心没肺不靠谱又恶趣味的妈妈。可是你不晓得的是,术前谈话,医生打开他那个装满手术失败图例的文件夹时,我的汗刹那间就把衬衫打湿了。娃娃脸的医生叔叔看我一直扯纸巾擦额头擦鼻子擦眼睛,口吻只得越来越和缓,最后他说:“实在也没那么重大啦,手术的率还是在80%以上的。哎,你别缓和哈,我说的是翻开如果是最差的情况,胜利率也有80%.哎,好了,好了,没事了,那种最差的情形还是很少见的。哎呀,哎呀,不必太担忧,我们主任是这方面的威望,每年这样的手术我们都要做成千上万例,没什么问题的。哎,你先签字吧,这盒纸巾快给你用完了。”
等在手术室门口的那段时间,我把平生对你愧疚的事翻来覆去懊悔,折腾到最后,就认为仿佛你有生以来的这些日子都是在我的魔爪之下,生灵涂炭地过来的了,巴不得把之前的那个魔鬼妈妈给打垮了拍扁了揉碎了挫骨扬灰。天使妈妈的辉煌开始在我心里无穷发散,恨不得等你从手术室一出来,只靠着铺天盖地的爱就能像白云一样缓缓地把你浮起来。
事实上,这么多深切的强烈的感情,最后都用来抵抗了那些详细的咬啮的小懊恼。你住院第一天,同病房的小宝宝哭足整夜,声音回肠荡气绕梁三日,我只得用毛毯蒙着你的耳朵靠着你坐到天亮。
第二晚换了室友,那个小弟弟的妈妈是个特殊能干的河南女人,一晚上支使我冲了三次奶粉。她去洗手间的时候,也要叫醒我给她看小弟弟。小弟弟的手把我的额头抓出一寸多长的口子,太悃了,当时居然没感到痛。早上洗脸的时候,差点被镜子里那个不修边幅满脸血痂的女人给吓着。
手术后当天护士小姐吩咐千万不能睡,要注意看液体留神监护仪注意尿管等等等等。你对麻醉药比拟敏感,喝一点水下去,就使劲吐,赶紧又要换床单换枕头,偏偏又不肯铁心,一晚上喂了你三次水,就折腾了三次换床单枕头。
第四天晚上你刚睡着,就突然在睡梦里翻身,差点碰翻小桌板,吓得我整夜再不敢睡。第五天、第六天,你伤口开始长新肉,痒得钻心,始终在闹,只得拼命插科打诨胡言乱语转移你的注意力。然后,昨晚你已经完整没问题了,可以自己睡,你又下狠手对着我撒娇煽情,心一软,又靠在你床脚陪了一夜。
你今天出院时,衣着我预备好的新衣服,洒脱帅气,被医生护士病友司机称颂了一路。我呢,额头上创痕宛然,脸上有花粉过敏的红斑,眼尾给蚊子咬的包像颗红痣,痘痘足足培养了十多少粒,蜂拥着嘴唇上亮晶晶的水泡。黑眼圈和眼袋就更不用说了,比烟熏妆还魅惑。梳头发的时候时有白光一闪,惊心动魄。
早上打水途经护士站,相熟的护士小姐说:“你手插在裤兜里走路的样子挺帅啊,可是提着热水瓶轻易坚持均衡吗?”
四顾无人,静静地给她看本相,真相是如果手从裤兜拿出来,长裤就风雨飘摇。像旧曲里说的:“今春,香肌瘦几分,裙带宽三寸。”
衣带渐宽,当然不悔!何止不悔,几乎就是窃喜!可是令我连憔悴疲乏都一并甘之如饴的人,也只能是你吧,儿子。这么说来,你不是我前世的债户又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