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右脑 2017-12-02 11:20
在阴晴不定的政治气候中,历史患有一种选择性的失忆症。“京华名士”袁克文,就曾经这样被遗忘和错过了——他留给我们的印象是如此模糊,以至于只有少数人粗略地注意到,他是某一个时代行将结束时掩面沉没的旧日王孙。
的确,面对这样的人。当时甚至以后的几个时代,都会感到很为难,并不一定是对他心怀敌意,而是不知道该怎么界定他,该怎样评价他才算公允。
就在这样迟疑不决的顾虑中,袁克文被我们错过了。当轰轰烈烈的时代熔岩渐渐冷却后。他化成了一把攥不紧的黄沙,从时间的指缝里悉数漏走。随之流失的,是他那种独立于诡谲、纷杂的世事之外的处世品格。除此之外,由于他的身世,他的才华因为没有受到时代之光的正面辐射,因而显得有些憋屈与扁平,就像浮雕的美感。只能存活在缝隙和褶层之中一样。
看袁克文一生的经历,就好比看一段旧日的时光。以及那些温润沉静的景致。袁克文是窃国枭雄袁世凯的二公子,“洪宪皇帝”的命运暴起暴落,袁克文也就随之成就了一番盛衰气运。旁人观之会觉得很是凄凉,他自己却笑笑不以为意。岁月的风雨一层一层剥蚀掉了贵族世家的尊荣与体面,他也随之被摈弃,一步一步走向消亡,直至荡然无存。然而,在且近且远的历史印记中,却也不失他那雕花般陈旧的美丽。
袁克文和恭亲王奕新的孙子溥侗、河南都督张镇芳的儿子张伯驹、东北王张作霖的儿子张学良,并称为“民周四大公子”。在北京显赫风光的时候,他又被时人称为“京华名士”。和许多传统的中国十人一样,他也在北京城里得到了精神上的滋养、遇合。
他不太喜欢王府里幽暗的檀香气息,却对古都北京的胡同、城墙、茶馆、典籍以及那些充满历史感的古旧地名深感兴趣,这些事物散发着一种厚重的传统气息,为袁克文提供了温情脉脉的中国血缘式的记忆,他后来收藏书籍与古币的兴趣,就是在北京这个城市培养起来的。
北海和中南海是他曾经的居所,他享受过北京城给他的繁华与荣耀,也没有躲过与之相伴相生的屈辱与炎凉。因为他的身前身后,都不可避免地笼罩着袁家的血脉和命运。然而。出身的显赫也掩盖不住他才华的不群。他精通翰墨,诗词堪绝,擅工书法。在京剧上的造诣亦达到极高意境。除此之外,他还身兼青帮大佬,真算得上是一个顶尖的奇人了。他的形象具有足够的立体感和浑圆感。他个性的优点和弱点都特别吸引眼球。
这样的“京华名士”,可能也和他老子苦心孤诣做了一回皇帝一样,属于昙花一现的事物,自此便要永远在中国绝迹了。在大半个世纪的岁月氤氲下,他就像是朵云轩信笺上一轮陈旧而迷糊的月亮,于沧桑倒转岁月轮回的幻丽之外,孤独地悬挂在半个世纪前幽暗的夜空。
袁世凯共有三十多个儿女,袁克文在儿子里排行老二。他是个混血儿,出生在朝鲜,其母金氏是朝鲜王室的外戚。袁世凯即是从朝鲜开始在政治上起家,袁克文的出生,也就带着些政治上的意味。他从小就天性顽劣,不正经读书。但是聪慧异常,偶读诗书,便一目十行,过目不忘。他继承了他母亲容貌出众的基因,长大后有玉树临风之貌,且又多才多艺,深得父母的宠爱。他平素不蓄胡须,常戴一顶六合帽,帽上缀一颗光色温润的宝石,很是有些官宦子弟之气派。他自称“六岁识字,七岁读经史,十岁习文章,十有五学诗赋,十有八荫生授法部员外郎”。因为任性使气,不拘细行琐德,最后终于弄得狂名远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