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右脑 2014-04-15 09:05
：我的岳父
我的岳父姓杨，十几岁就当了兵，遇上了抗日战争的末尾和解放战役，在死人堆里爬出来无数回。有一次他们一个排打剩下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他。他的第一支枪是用大刀杀到敌人旁边夺下来的，最后成了著名的快枪手。由于打仗英勇，破了不少军功，最后从兵士变成班长、排长、连长、营长。他当营长的时候中国解放了，有枪没处使，被调到天津警备部工作，最后升为团长。因为只会冲锋陷阵，不会迎合拍马，就再也升不上去了。他一辈子最骄傲的就是毛泽东到天津观察时，他当了捍卫队的队长，发明毛泽东睡不惯席梦思就睡在地板上。岳父和岳母是怎么意识的我不明白，基础上属于组织部署的那种婚姻。但看到他们年轻时的结婚照，一个俊秀，一个漂亮，倒也显得蛮般配的。我第一次见到岳父岳母时，他们已经头发有点斑白了。在看《豪情焚烧的岁月》时，我脑筋中怎么也抹不去岳父的身影。后来我跑遍天津，买到了这套电视剧的光盘，又买了一台VCD机，拿去放给岳父看。他看着就冲动起来，脸憋得通红，双手微微地颤抖。
我的岳父母结婚时已经解放了，没有了戎马倥偬的生涯。恰好碰上毛泽东大家多生孩子，筹备和美国打速决的人海战斗。于是夫妻俩就开端为国为民生孩子，专心想生男孩，未来可能持续驰骋沙场，保家卫国。结果生了一连串，一个男孩都没生出来。五个孩子整整洁齐都是女孩，像五朵金花，长得一个比一个水灵。在生完老五后，岳父母只得罢休，怕再生下去还是女孩，经不起打击。我老婆是他们的第四个女儿，也是五个女儿中独一上了大学的，而且上了北京大学。我就是在北大校园里盯上了我老婆，而后逝世缠烂磨，终于把她搞到了手。刚开始我老婆还很有点看不起我，由于她父亲好歹也是个官，而我是地隧道道的农夫儿子。后来通过自己长久的尽力，才博得了她的青眼。岳父并不因为本人的女儿上了名牌大学觉得如许光荣，却对军人充斥了敬意和自满，把两个女儿嫁给了军人家庭，又把三女儿送到军队去锤炼了一番。五个女儿都嫁出去当前，老两口就二心盼望下一代能生出个男孩来。成果老大生了女孩，老二生了女孩，老三生了女孩，轮到我跟老婆还是生了个女孩。合法大家一起感慨杨家命中注定只出女将不生男兵时，老五却生了个男孩。母以子贵，从此老五在家里的社会位置从最低一下到了最高，天天在家里自豪如小母鸡似的。后来我老婆带着女儿到国外寓居，我大局部时光在海内繁忙，感到母女俩切实孤独，就劝我老婆再生一个，老婆迟疑再三，怕生出来又是女孩。最后仍是被我用“时期不同了男女都一样”压服，终于又生了个孩子，没想到是个男孩。这一下老五那踌躇满志的神气才被治住了一点。
据说岳父年轻时性格火爆。部队上有一队痞子兵谁都治不了，就把我岳父派去当了连长。那帮痞子兵看到来了一个比他们还年青的军官，基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明着暗着欺侮他，他也一声不吭。直到有一天大家一起打靶，那些痞子兵大部门人枪枪落空，我岳父拿起枪来，咚咚多少枪，简直枪枪十环。正在大家拍手叫好时，他一把捉住平时领头闹事的痞子兵，要和他赤手空拳比个高下。痞子兵没有措施只能挑战，结果我岳父三下两下把他打倒在地，从此奠定了他的相对引导地位。后来部队缺粮时，他又千方百计为弟兄们弄来一堆食粮，结果被弟兄们崇敬得嗤之以鼻。有一次我在岳父家，当年他手下的一位弟兄刚好来看他，就一起坐下来饮酒。五位女婿除了我比拟肥壮，其余四位都虎气生生。大家一起劝酒，我岳父的这位弟兄（咱们要叫叔叔）惧怕喝醉，就单挑我喝，大略认为我最弱不禁风。没想到我是最能喝的一位，结果把他灌得酩酊大醉，走的时候一路蹒跚，一路扔下：杨大哥家没有一个是孬种的，连戴眼镜的都这么厉害。
我第一次见到岳父时，他对我并不非常看好。他或许更爱好那种力大无穷的人。倒是岳母对我更加爱惜，觉得我只管尖嘴猴腮，但五官并不歪斜，架着眼镜还有点彬彬有礼。在我结婚以前，每次从北京到天津去，我老婆（当时是女友人）都要先对我谆谆教诲一番，要我去了以后扫地擦桌，烧火做饭，为她脸上抹黑。我倒是从小就扫除猪圈，但如何打扫城里人家的屋子却不太懂。做饭就更不是我的特长，除了会炒鸡蛋别的都不行。但我老婆非要我拿一手，我只能硬着头皮上灶，结果做出来一席菜没有几个人动筷子，尤其是一盘糖醋排骨，没有一块咬得动，大家还要一边皱着眉头一边说好吃。我岳父对我发生好感来自于一件小事。他们住的房子冬天没有暖气，在入冬时要蕴藏许多蜂窝煤球，因而要在房子后面搭建一个煤池子。我一个人认当真真不声不响把煤池子砌好，再把煤球在池子里码放得整整齐齐，把自己弄得一身黝黑。我岳父觉得我一不怕苦，二不怕脏，从此以为我是个能干大事的人，再也不容许我做零星的家务活，一到家就让我进房间读书。我果然没有辜负他的目光，缓缓做成了新东方学校。我岳父把我砌的煤池子保存了良多年，逢人就说：“这煤池子是我四姑爷砌的，他就是那个新东方学校的校长。”实在听他讲话的人根本就不知道新东方学校是什么东西。
一九八八年，我岳母病了，得了脑溢血，被拉到病院挽救了两个月，终于从死神手里抢了回来。但从此就瘫痪在床，并且失去了语言才能。当时全家都比较穷，没有财力能够请得起保姆，所有的女儿女婿都要上班营生，我岳父单独承当起了照看我岳母的义务。当时我岳父已经从部队出来，正在一家工厂当厂长，义无反顾地辞掉工作，回到家里开始一心一意照顾老伴。岳母举动不便，他帮着端尿盆、擦身子，还要做各种各样的家务。过去岳母身体好时，都是岳母照顾他，当初一切都反过来了。从来没有做过饭的他，开始每天学做饭，素来没有洗过衣服的他，开始每天洗衣服。我岳母失去了语言能力，表白任何意思都需要不厌其烦地去猜。沟通不畅，老太太有时就会发脾气，我岳父本来浮躁的脾气却消散殆尽，从来都没见过一次对老伴发火。这一相依为命的精心照顾，始终连续了整整十八年。在十八年的六千多个日子里，除了到四周的菜市场买货色，我岳父没有离开过家门一步，没有出去游览过一趟，也没有睡过一次完全的觉。眼看着他脸上皱纹越来越多，头发越来越少，我们肉痛却帮不上忙。后来我们开始挣了点钱，大家磋商着请个保姆照看老太太，但老太太已经习惯了岳父的照料，任何保姆来都没法做到像他那样精心。后来岳父就罗唆谢绝再找保姆，一身重任继承扛在自己的肩上。只有在过周末或节假日时，女儿女婿才干去帮一点忙。十八年，我们看着他从走路爽爽生风的一个军人，变成了一个步履蹒跚的老人。一年又一年，他蒙受的压力越来越重。我岳母满身是病，脑溢血、心脏病，几年前又得了乳腺癌，后来癌细胞逐步转移到肺部。多少次送到医院，多少次我岳母又从死亡线上挣扎了回来。在十八年的岁月里，他们两个人变成了一对不可宰割的灵魂，在中变得谁都离不开谁，相互依附着，和死神进行着坚忍不拔、坚苦卓绝的抗争。
二零零五年三月，老太太再次被送进医院。医生在对病人进行全面检讨后，对我们说，老太太可以活到今无邪是个奇迹。我立刻清楚了“奇迹”两个字后面包括的全体内容：这奇观来自我岳父十八年来增添的每一条皱纹，来自我岳父的每一根脱落的头发，来自于我岳父对自己老伴无怨无悔的关爱。但这一次老太太再也没有能够走出医院，在无数天急促的呼吸和含混的吆喝之后，在心中没法舍弃而又不得不舍弃的最后弥留之后，五月二十五日下昼一点二十分，老太太终于握着我岳父的手离开了人世。
我得到岳母病危的新闻时，还在北京开新东方董事会。我老婆从天津给我打来电话，告知我老太太病情不好。下战书三点，董事会停止，我感到有一股压抑不住的好受在胸中翻腾，一种吉祥的预见在我心中升起。我告诉司机立即开车去天津，在去天津的路上，我打电话给家里，电话那头传来消沉的声音，是我的一位连襟接的电话，告诉我老太太已经分开人间。我们猖狂地开车达到天津家里，家里已经设置成了灵堂，老太太的遗像，一张五十多岁时照的面带微笑的照片，放在灵堂的中心。在对遗像三鞠躬之后，我走进岳父的房间。正瘫坐在那里眼光痴呆的老人，看到我进去颤颤巍巍站起来迎接我。我们的眼泪同时都在眼眶里打转，在他的眼神中我看到的不是十八年辛劳后的摆脱，而是一种失去迷恋的失望，一种亲人永别后彻底的哀伤。白叟一边给我让座，一边说没事，一边坐下来给自己点烟。因为双手发抖，点了三次都没点着。我接过打火机帮他点着烟，自己也拿起一根烟点燃。老人说你不是不吸烟吗？我说：爸，我陪你抽一根；老人说：你不要抽，这样对身材不好。伸手把我手里的烟拿从前，掐灭在烟灰缸里。我们俩一时都没有了语言，呆呆坐在那里看着他手里的香烟披发出来的青烟，在房间里袅袅回升。
当天晚上我还要离开天津。蒲月二十六日在江苏扬州我必需同时加入两个会议，新东方主办的2005年度全公民办教导研究会和2005年度新东方总裁会晤会。我要在这两个会上作主题发言，上千人在那里等着我，我不能不去。面对亲情和工作，我感到了无边无涯的迷茫，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忙，不知道为什么在亲人们最须要我的时候却不能呆在他们的身边，不晓得我所做的所有到底有什么最终意思。我茫然走出家门，忽然觉得自己像一条无家可归的、失去人道的狗。城市的高楼在我眼前变成了一座座不可超越的阻碍，凉飕飕地矗立在我的眼前，仿佛告诉我的性命之路并不畅通。途径在我的面前扭曲着身躯，苦楚地伸向前方。终于，汽车冲出了城市的包抄，开进了暮色苍莽的旷野之中。听着刘德华的“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再强的人也有权力去疲乏，微笑背地若只剩心碎，不如好好掌握这个机遇痛哭一回……”我的眼泪终于没有控制地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