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右脑 2017-07-15 13:58
1936年12月12日,张学良和杨虎城联手发动“西安事变”,张学良的自我评价是“我把天捅了个窟窿”。这一事件成为历史的转折点,也是张学良个人命运的转折点,自从他以请罪的姿态送蒋介石回南京之后,他就失去了自由,被长期软禁,辗转迁徙,无法再上战场。
张学良与蒋介石
本文摘自:光明网,作者:黄发有,原题为:《张学良:书房里的囚徒》
1936年12月12日,张学良和杨虎城联手发动“西安事变”,张学良的自我评价是“我把天捅了个窟窿”。这一事件成为历史的转折点,也是张学良个人命运的转折点,自从他以请罪的姿态送蒋介石回南京之后,他就失去了自由,被长期软禁,辗转迁徙,无法再上战场。1946年11月2日,张学良和赵一荻离开重庆的松林坡公馆,早上六点一刻从重庆白市驿机场起飞,十二点十五分抵达台北松山机场,11月3日下午一点到达新竹的井上温泉(现已更名为清泉温泉)。1949年2月2日,张学良夫妇乘坐飞机离开新竹,被转移到高雄寿山要塞的兵营中,由重兵看管。1950年1月27日,张学良夫妇离开寿山要塞,先乘坐火车,再换乘汽车,迁回井上温泉。直到1957年10月24日,张学良夫妇终于离开井上温泉,再次迁居到高雄的西子湾。也就是说,张氏夫妇在井上温泉被幽禁了十年有余。
在井上温泉时期,张氏夫妇住在一栋木结构的日式建筑中,在日据时期是一处青年训练所,门前有一条小溪,山泉清澈见底,平时可?水走到对岸,如果遇上大雨天气,山洪暴发,出入时就只能从吊桥上行走。从贵州到重庆再到台湾,张学良一直由拥有少将军衔的刘乙光负责看管,此人外表斯文却为人严苛,有“希特勒”的外号。1947年台湾“二二八”事件期间,刘乙光命令警卫严防死守,据说他当时接到上峰密令,如果张学良受到冲击或被趁机劫走,就会杀人灭口。在1947年3月5日的日记中,张学良写道:“连日沉闷和鬼祟情形,使我十分不痛快。”1947年10月30日,张治中携带妻子儿女访问井上温泉,久别重逢的他们谈了约有四个小时,张学良托张治中向蒋介石转达两项要求:首先是恢复自由;其次是让刘乙光及其家人搬离他的房子,由他自己料理生活。张治中向蒋介石如实转达了张学良的意思,但蒋介石不仅没有批准,还下手谕给台湾省警备司令彭孟缉,以后非经他亲自批准,任何人都不能面见张学良。宋美龄在得到张治中的报告后,认为“恢复自由”不太可能,但承诺在改善张学良的生活条件方面,“我一定想办法做到”。
由于“上峰”有命令:“不准收听中共的广播,不许同警卫人员接近。”张学良在日记中写道:“寡言,读书,默思。”读书成了张学良在井上温泉期间的一大乐事。正如他在日记中的记载:“一日吃睡之外,得安静看书,快哉!”1948年5月,刘乙光从台北回到井上温泉,还带来一位“陪读”的专家周念行,他有少将军衔,还是一位明史专家,这是宋美龄亲自挑选并派来的。张学良与王阳明和明史结缘,开始于1939年11月被迁至贵州修文县阳明洞。正德三年(1508)年,王阳明被贬谪为龙场驿(今修文县城)丞,曾居于此洞。王阳明三十七岁贬居龙场驿,张学良三十七岁被拘禁。与自己相似的经历,催生了张学良对学识渊博的王阳明的浓厚兴趣,进而钻研起了明史。1946年4月19日,张学良在写给蒋介石的信中,汇报了自己的“日常生活及读书情形”:“十年以来,良涉猎书籍门类甚广,自从病后,专以明史为目标,一切文艺掌故,皆为(以)明代为着眼。”由于井上温泉无电力照明,长期在油灯下读书的张学良,视力受到严重损害。1958年11月23日,蒋介石召见张学良时,还向他推荐《大学》和《阳明传习录》。1959年3月,因眼病到台北就医的张学良回到高雄西子湾,休养期间无法看书,只好“胡乱诌诗”以自慰:“愿起高楼铸晓钟,力不逮兮眼朦胧。泪坠涛中空自去,如何流得到辽东。”
张学良字汉卿,号毅庵。他捐给东海大学的藏书都钤有藏书印,最为常见的是一款阳刻的“毅庵藏书”的方印,字体为篆体。还有一款竖刻、阳文的长方形印鉴,仅有篆体的“毅庵”两字,但这款印章并不常用。他还有一款英文印章,印文为“PeterH.L.Chang”,这款英文印章用蓝色印泥钤盖,而且多见于英文图书,在基督教题材的图书中尤为常见。特别值得注意的是,张学良拥有一枚“井上温泉”的藏书章,印章雕刻得很精美:森林郁郁葱葱,青山高耸入云,小溪蜿蜒而过,独立的日式平房背山面水,长长的吊桥犹如弧形的彩虹横跨两岸,印章的下方刻有篆体的“井上温泉”,旁边还有一个细小的泉眼在冒着蒸汽。耐人寻思的是,张学良很少使用这枚印章,我翻阅了张学良捐给台湾东海大学的几百本藏书,只看到三本书盖有这枚印章,其中钤印在商务印书馆出版的归有光著《震川先生全集(二)》上的最为清晰,而且张学良总会在印章图案上签署“毅庵”,并注明日期。印章虽美,但井上温泉的日子不堪回首。这或许也是张学良不喜欢使用这枚印章的心理背景。张学良和赵一荻在井上温泉的活动范围受到严格控制,住处附近专门设有宪兵岗亭,张氏夫妇离开院子必须得到批准,即使短暂外出也有宪兵贴身“保护”。张学良读书是被逼无奈,这种痛苦心境从其1939年9月27日的日记中可以得到印证:“人家在那里打仗,咱‘国难家仇’的人,静坐塘边来钓鱼,‘戎马半生’已竟二十年了!年近四十,再干一干‘蠹书虫儿’。”1947年10月,受保密局局长郑介民的委派,张严佛到台湾替代休假的刘乙光看管张学良。因张学良与在“西北总部”任职期间的张严佛关系不错,算得上是张学良的老部下,因此张学良将满腔幽怨都向他倾诉,并赠诗一首:“山居幽处境,旧雨引心寒;辗转眠不得,枕上泪难干。”
仅仅从自然环境来讲,井上温泉的清音幽韵犹如世外桃源,但是当它成为幽禁之地时,其美丽成为一种嘲讽,有时还加重了内心的折磨。张学良在井上温泉留下了一些养鸡养鸭和逗猫逗狗的照片,在一张照片中,他拿着一根鸡毛,弯着腰逗小猫玩,从一个血战疆场的少帅变成一个被幽禁的鸡鸭司令,历史和他开的玩笑充满了荒诞的悲剧意味。在1948年元旦,张学良写的一首新体诗颇能反映出他悲喜交集的复杂心绪:
大众那块冰天雪地/我这里风暖花开/大众那块饥寒交迫/我这里丰衣足食/大众那块炮火连天/我这里悠然高卧/两相对照心情交织/我也不知是悲是喜/来一首可以臭倒墙的诗/权当作我的新年试笔
平日大部分时间呆在书房里的张学良,他用勤奋的阅读和写作,让自己暂时忘却身为囚徒的困境。尤其是蒋介石在1956年11月17日召见刘乙光,命令张学良重新追忆和检讨西安事变的经过。张学良为此花了五个月左右的时,写下了《西安事变反省录》和《杂忆随感漫录》,这样的写作真的是戴着镣铐跳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