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右脑 2016-11-10 21:53
深层行为
就在这时,一个年轻的公司职员走进屋子,对优素福耳语了两句。优素福表示了一下歉意,然后随着那个员工疾步走出了房间。
在优素福走了之后,佩迪斯对罗森说,“我不清楚优素福所说的内心的平和是什么意思。你能不能再给我讲讲?”
“当然可以,”罗森说,“首先,我们来对比一下萨拉丁和早期的十字军对耶路撒冷的占领。”他看了看佩迪斯,“你发现这两场胜利有什么不同吗?”
“当然,”佩迪斯回答道,“十字军表现得就像是野蛮人。”
“那么萨拉丁呢?”
“不管怎么说,作为一个正在发动进攻的人来说,他还算蛮仁慈的。”佩迪斯接着回答道。
“能详细说说你所指的仁慈是什么吗?”罗森问道。
佩迪斯停了一下,理了理思路:“我的意思是,萨拉丁似乎考虑过他的手下败将。但是十字军就像我前面所说的,表现得比较野蛮。他们只是不停地杀戮,似乎一点都不在乎人命。”
“确实是这样。”罗森表示同意。“对最早入侵的十字军来说,他们丝毫不在乎这些人的死活,也就是说,十字军并没有把他们当作真正的人来看待,而只是看成东西或者奴隶,可以随心所欲地驱使和消灭。”
“萨拉丁却相反,”罗森接着说,“在他眼中,那些被他打败的人也是活生生的个体,他正视并且尊重他们身上所展现的人性。也许他恨不得把这些人永远赶出自己的领土,但是,敌人也是人,因此他尽可能地正视、善待并且尊重他们。”
“但是,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卢问道,“你说的都是九百年前的老故事了,还是个战争故事。这和我们的孩子们有什么关系?”想到优素福还谈到他的公司,他又补充道,“和我的雇员又有什么关系?”
罗森正视着卢:“在每一个选择的关头,我们要么像萨拉丁那样仁慈,要么就像入侵的十字军那样残暴。我们怎样对待我们的孩子、配偶、邻居、同事、还有陌生人,我们是把他们看作和我们一样的个体,还是只是个物体?他们是像我们一样有价值,还是没有价值?如果是前者,那么我们对待他们的心境就是平和的,如果我们把他们看作低己一等,那么我们对待他们的心境就处于敌对或冲突状态。”
“你似乎总是认为穆斯林对其他人是仁慈的,而其他人对穆斯林则是残暴的,是这样吗,罗森?但我认为这种看法太幼稚。” 卢表示反对,他想起曾经听说过的有关罗森的故事。“你的父亲恰恰死于你所赞美的人之手,而你还说出这样的话,实在是很让人吃惊。”
罗森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卢,优素福和我从来没有称赞过任何人,除了萨拉丁。在每一个国家、每一个群体中,总有一些人具有慈悲心怀,而另一些人则没有。用单一的眼光看待某个特定的种族、文化或信仰中的所有人是错误的,因为这没有把他们看作是真正的人。现在,我们就是要试图避免这种错误。在我看来,萨拉丁就是我们学习的榜样。”
面对这样的反驳,卢不知该怎么回答。他觉得在人群中变得孤立无援了。
“通过对比萨拉丁和十字军对耶路撒冷的不同占领方式,”罗森继续说道,“我们学到的重要一点就是:几乎任何行为,甚至残酷如战争的行为,都能以两种截然不同的方式进行。”说到这儿,他走到白板前,画了如下这样一幅图:
“好好想一想,”罗森说着,转身面向大家,“萨拉丁的故事告诉我们,有些东西比我们的行为更加深刻,也就是哲学家叫做‘存在方式’(way of being)的东西,或者说,是我们对他人的看待方式。哲学家马丁·布贝尔(Martin Buber)一直在阐述这一理论,他认为,不管我们可能做什么,我们都处在一个不是‘我-它’就是‘我-你’的世界当中。换句话说,在‘我-它’这种观点下,我们总是将他人看作是东西——比如说,看成是障碍、可供驱使的东西,或者是毫不相干的东西;在‘我-你’这种观点下,我们将他人看作是真正的人。联系萨拉丁这个故事,那么就存在两种占领耶路撒冷的方式:以人的角度,或者以物的角度。”
“可是,谁管你是怎么占领的呢?”卢脱口而出,突然觉得又是一轮争论开始了,备感振奋。“如果你不得不占领它,你就去占领它,就是这么简单。士兵在战场上不可能有时间去考虑站在自己枪口对面的人的死活,实际上,要真让他去这么想,那才是危险的呢。当他需要开火的时候就会犹豫。”
卢的这番话正好说到佩迪斯的心坎里去了,他也对刚才罗森的话迷惑不解。“没错,卢,你说得对,”他说道,“卢担心士兵那样做就会把敌人看作是盟友,是吧?我也是这么想的。”
“看上去这似乎是个问题。”罗森同意他的话,“但是,对于萨拉丁来说,这是个问题吗?”
“当然是啊,”卢反驳道。因为有佩迪斯的附和,他说话也变得有底气了:“他把敌人放走,还让他们带着财产,这完全是被他们利用了。”
“你是说如果我们把他人看作是真正的人的话,让他们带着财产离开,这就意味着我们被别人利用了是吗?”罗森问道。
“是这样的,”卢说,“至少你刚才的话让人觉得似乎是那样。”
“错,他不是那个意思,”伊丽莎白不同意卢的观点。“看看那副图,卢。行为位于图的顶端,两种基本的看待他人的方式在图的下面。罗森的意思是,他写在‘行动区域’的每一件事情——比如说,占领耶路撒冷,或者用国库支付人民——都可以用两种存在方式来完成,以平和的内心还是以处于战争的内心。”
“那好,可是谁管你是用哪种方式去做呢?”卢反击道。“如果你必须占领耶路撒冷,那就去占领好了。谁会管你怎么去占领呢?占领了不就行了!”
罗森若有所思地看着卢:“科瑞会在意的。”
“什么?”
“科瑞会在意的。”
“他在意什么?”
“他会在意,他是被看作一个人还是一样东西。”
卢什么也没说。
“卢,把一个平等的人看成是不如自己的东西,这本身就是一种暴力行为,这就像在脸上扎针一样伤人很深。心理的创伤远比身体的创伤难以愈合。”
卢似乎想对此反击,但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颓丧地坐到椅子上,因为一和他谈起儿子的事情,他就泄了气。
“耶路撒冷的居民显然也会在意,”罗森继续说道,“但是更为重要的是,你也在意,卢。”他补充了一句。“你在意你是被看作是一个人,还是被当作一样东西。事实上,你最在意的也就是这点了。”
“你根本不了解我,”卢不同意地摇摇头,反驳道,“我是不在意别人怎么看我的,问问我妻子你就明白了。”
坐在他身边的卡罗尔脸微微泛红,显然对大家的目光突然集中在自己身上有些措手不及。
罗森和善地笑了笑:“卢,事实上我认为你很在乎。”
“那么你就错了。”
“也许是吧,”罗森点点头,“这可能也不是我第一次出错了。但是有件事你想想就知道了:今天上午,你是不是很在乎别人是否同意你的观点?”
卢想起他曾经还希望伊丽莎白同意他的观点,又想起当佩迪斯和他观点一致时他有多么高兴。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你就是在乎的。”罗森继续说道,“但是最终只有你才能回答这个问题。”
卢感到被刺痛了。
“存在方式在实际中很重要。”罗森接着说,“首先,想象一个困难的商业情境,比如说一个复杂的谈判。你认为哪种谈判者更可能完成一场陷入困境的交易,是那种把谈判对方看作是物体的,还是将其看作是真正的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