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右脑 2016-10-16 15:06
正确的事情与正确的方式
“好的,首先,”卢开始说道,“我问过你,如果冲突的一方是对的,而另一方是错的,会有什么不同?我现在再问一次,这是否无关紧要?”
“没错,”优素福答道,“这的确无关紧要。但是并不是像你想的那样。”
“此话怎讲?”
“这么说吧,”优素福不紧不慢地答道,“在你和别人发生的冲突中,有没有过对方认为自己是错的?”
卢想到了科瑞,以及办公室中那五个跳槽的经理。
“没有,”卢淡淡地说道,“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就真的没错。”
“那好,”优素福表示同意,“但是你看,只要冲突双方都坚信自己没有错,那么冲突就不可能解决;只有当至少一方开始意识到自己可能不对的时候,才有可能解决冲突。”
“但是如果我根本没错,那又该如何?!”卢脱口而出。
“如果你没有错,那么你就会想,凭什么你该被误解?”
“你到底想说什么,怎么这么费解?”
优素福微笑着说:“卢,它只不过是看上去费解,因为我们还不习惯去思考潜藏在言行思想之下的那些东西的影响。正如罗森刚才所说的那样,占领耶路撒冷,或者实现几乎任何一种策略、行为,都存在两种方式。这就意味着,即使占领耶路撒冷是最好的,甚至是正确的事情,也有一种方式是错误的。如果我不采取一种更为深刻的方式,保持开放的心态,去认识到自己可能会被误解,那么我也许会一直觉得在冲突中我始终是对的。如果这样的话,我就无法找到持久的解决之道。”
“这种事关对错的最为深刻的方式,”他接着说道,“就是我们对待他人的存在方式。我可能在行为或立场等表层上是对的,但是从对待他人的存在方式这一更深的层面来看,我也许是完全错误的。比如说,我对孩子们大喊大叫,告诉他们帮家长做家务的重要性,虽然做家务也的确没错,但是当我以对立的心态朝他们喊叫的时候,我还能指望获得他们的帮助和合作吗?”
卢的思绪又回到了科瑞身上,他发现差不多有两年了,自己都很难平静地和儿子交谈。
“所以说,卢,”优素福接着说道,“当你和别人发生冲突时,即使你确信自己的立场是对的,你敢保证你对待他人的存在方式也是正确的吗?你敢说,当你与别人发生分歧时,你仍然将其看作是一个人,而非物体吗?你仍然以平和的而非敌对的心态去对待对方吗?”
卢仍然一言不发地颓坐在椅子上,他不仅没有以平和的心境对待他人,还常常激起人际间的冲突。他也知道,优素福的话显然也是说给屋里的其他人听的。
想到这儿,卢的思绪不禁再度回到从前。
卢在纽约州的雅典(Athens, New York)长大,那是一个风景如画的小镇,位于曼哈顿以北一百二十英里、奥尔巴尼(Albany)以南三十英里的哈得逊河(Hudson River)边。他父亲是一个苹果园主,一周七天整天没日没夜地干活以维持家计。他们住在一所内战时期修建的有着白色护墙的农舍里,距离哈得逊河的西岸仅仅十五码之遥。他们的农舍不过十英亩,却是格林郡(Greene County)最好的一块土地,占据了一块伸向哈得逊河的半岛,从农舍的顶层可以看到郁郁葱葱的卡茨基尔山脉(Catskill Mountains)。尽管卢的父亲可以在别处经营更大的产业,但是这里的美景让他舍不得离开。
卢小时候家里只有一辆汽车——一辆1942年的红色农用卡车,载货平板上是一个四英尺高的木质货舱。这辆卡车开起来吭哧作响,就像一个90岁的老烟枪。卢长大后依然记得,那条乡间小路很窄,因为父亲每次总要贴着路边的草丛才能勉强把卡车开过。
因此,当赫尔伯特家买了一辆新车时,这绝对是一件大事情。16岁的卢急不可待地想给镇上的伙伴们显摆这辆车。当卢的父亲把车开回家之后,卢问自己能否开一下,父亲感觉到了儿子的激动心情,欣然答应了。
卢急匆匆地跑到车道上发动汽车,引擎的低鸣声让他激动不已。突然,他想起钱包落在屋里了,于是把车停在路边,就跑回去拿。当他回来的时候,惊讶地发现车不见了!卢还记得当时的惊慌:汽车难道滚下路沿,翻到哈得逊河里去了吗?
我干吗不把车停到停车场?卢跑下车道,不住地懊悔。我干吗不拉上制动?
在小路转弯处,可以清晰地看见崭新的车轮印一直从山上延伸到河里。卢迅速跑到二十英尺高的悬崖边朝下张望,果然看到了新汽车的车头灯,他呆呆地站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河水慢慢地吞没汽车,直到完全无影无踪。
卢记得他木然地走回家,一路盘算着如何向父亲开口。当他走进屋子时,发现父亲正背对着他坐在那张心爱的椅子上看报纸,有那么一刻,卢很想偷偷地溜出去,但是又下不了决心。
“忘东西了?”父亲头也没抬地问道。
“没有。”卢答道,感觉被逼到绝路了。看来现在也没法躲了。
“爸爸,”他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我……我……”卢结结巴巴地说不下去。
他喘了口气,终于鼓起勇气坦白:“爸爸,我……那辆车……”他一边说一边喘着气,“我想我一定忘记拉制动了……爸爸,现在车在河里。车掉到河里了!对不起!”卢说着忍不住哭了起来,“对不起,爸爸!”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卢已经记不清楚了,他只记得自己颤抖地站在那里,等着爸爸发作。可是父亲仍然没有转身,还是在那里看报纸,然后,父亲不急不忙地翻了一页,说了一句卢永远也忘不了的话:“哦,我想你以后不得不开卡车了。”
听到父亲这么说,卢又吓了一跳,没有惩罚,没有说教,甚至也察觉不到怒气。只是一句“哦,我想你以后不得不开卡车了”。
此刻,卢才意识到,父亲是以一种平和的心态对待自己的。这种平和是如此强大有力,以至于好不容易花钱买的新车掉到河里对父亲来说也不过是波澜不兴。也许以父亲的智慧看来,卢以后再也不会把车弄到河里了,或者在那一刻,父亲知道说教也没有用,发火只会伤害一个已经受伤的儿子。
一个已经受伤的儿子,卢不停地想。他自己也有这样一个儿子,但是却很少宽恕他。我怎么变成这样了?他静静地想着。为什么我对他一下子就会变得火冒三丈呢?
“优素福,我知道卢许多时候都是以平和的心态对待他人的,”卡罗尔的话把卢从烦恼的思绪之中拉了回来,“我曾经见到卢以平和之心对人,实际上,很多时候他都是那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