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右脑 2016-04-23 13:56
战地记者袁文逸:如果还有明天!
大家好,我叫袁文逸,上海东方卫视记者,如果你喜欢的话也可以叫我战地记者。我和别人有一点不一样,每天早上我醒来的时候会先想一想:我到底是在哪里?这三年多来我走过了世界主要的一些战乱地区:利比亚、叙利亚、埃及、乌克兰,有一半以上的时间给了战乱、动荡和新闻现场。
因为身处在战地,我对战争的理解和感受与许多人有一样的地方,但是有更多不一样的地方。2016年的利比亚战争,是我第一次触碰到战地报道。那一次我在利比亚待了119天,走过了所有的主战场。只有在你身处现场的时候,你才会知道,原来冰雹火箭弹在你两百米开外爆炸的时候,它不但是有硝烟和巨响,它的巨大的热浪还会裹挟着这个沙哈拉沙漠里的沙子,扑到你的脸上。当这个子弹从你头顶上掠过的时候,它不但是有嗖嗖的声音,它好像还在震动,把整个空气都撕裂了。即便你卧倒在地,即便你边上有你的同伴摁住你的头,即便你做了所有你自己觉得你可以做的事情,但是从心里来说,你会体会到一种真正的无助,因为你不知道下一颗炮弹它会落在哪里。就在那一天炮弹落下来的时候,我第一反应就是叫我的搭档摄像李彦君快跑。当我一转头看到他反身又去拍另外一颗炮弹着地的时候,我就像梦魇一样,我想喊,但是喊不出来。一般去前线,我们会住在稍后靠后一点的一个城市,我们把它作为驻地,每天来回可能路上要六到八个小时,这段时间我们一般睡觉或者互相谈笑,但是这一天我们回去的路上,一句话也没说,我们也没有睡着。到了宾馆以后,我把我们一组人全都叫在一起,那是我唯一一次在战地流眼泪。我跟他们说: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每天我们一起出去,也一定要一起回来,一个也不能少!
如果你没有经历过战争的话,你也许也会知道汽车炸弹,但是你不会像我一样,在叙利亚的大马士革经历了连环的汽车炸弹爆炸,看到整条马路变成鲜血的河流,那些闻讯赶来的亲属,他们只能用铁片去刮墙上血肉模糊的残块,算是为亲人收尸了。如果你没有经历过战争的话,你也会知道战争很残忍,但是你不会像我一样,在乌克兰看到,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他在战区边上只学了十分钟的步枪射击,就被人带着走向了战场。你不会陷入深深的迷茫,交战双方的战士对你都很友好,他们看上去都很善良,但是在一阵交火过后,他们互相射死了对方。有人常常问我,你是不是很好战,所以你总愿意去那些地方?其实,经历过这种浓缩的生离死别和人生悲欢以后,你更加知道人生的珍贵,知道生命也很脆弱。其实我每次走进战地的时候,我都会在想:为什么要战争?怎么样才能避免战争?当你觉得战争离你很远的时候,我觉得世界离我很近。我们在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时代,面对一样的困难、一样的挑战。我的国土、我的家园怎么样能够避免战争?这是我想通过我的新闻报道,带给我的观众的。也常常有人在我的背后说,她这么拼命不就是为多少多少奖金,为了一个晋升的机会吗?就在这种时候,我常常会想起一个画面,就是我有时候要进入一些交火区,会要到一些军事机构去签一份协议。我袁文逸,自愿要到交火区去采访,我知道那里面存在的风险,在里面发生的一切:死亡、受伤、失踪,这样的意外情况,由我个人承担,和该国组织无关。我想这可能也是一份生死状,那我也不知道,像我这样也是爹生娘养的生命,用多少钱、用多高的一个职位来换,才算是比较公道。经历过生死,也看过了悲欢,其实我更加能够理清自己想要什么,哪些是无所谓的。我想要给自己一个证明,我不需要给别人一个解释。
我记得有一次我和死神擦身而过以后,我在微博上写下过一句话,叫作如果没有明天。如果没有明天,如果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值得做的事情,爱自己爱的人,那么就算活到今天,那也是值得的。如果还有明天,如果还有明天的话,我还是那一个不耻于谈理想,喜欢挑战、喜欢改变的袁文逸。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