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右脑 2016-01-18 09:58
陈丹青:我不可怜自己的少年时代,反倒同情今天的后生
80后、90后是我见过最乖、最被动、最有悖青春本能、最缺乏表达意识的两代人,和“垮掉的一代”比,和嬉皮士比,更是笑话。
年轻人整体性的“困惑”与“恐慌”,我无奈测知。眼下社会、媒体、网络的种种讯息和说法切实太多,年轻人不免迷惑;恐慌呢,应当是谋一饭碗、混一前程越来越难吧。美国八九成青年最担忧的也是饭碗,但中国人口忒多,瞧见满大巷的人群,我有时也会莫可名状地恐慌。
50后当年的焦急不是升学和饭碗,而是去哪个省份的乡村、干哪家工厂的工种。去长短得去的,苦是必定苦的,恐慌也没用,全认了。部分60后与我们运气相似,部门70后的际遇和80后类似,50后的青春期堵在十分时代,不好跟今天比。
以上算提高仍是倒退呢?难说。生理层面相对先进了,咱们那会儿整年都不会下馆子,谁家有冷热水装备?狗个别活着,还穷开心,头发留长点就算装扮了。今时本日,一个打工仔还能脚蹬皮鞋,染一头金发,穷姑娘包包里,多少有支便宜口红吧。
陈丹青:我不可怜自己的少年时代,反倒同情今天的后生
50后的青春:1973年的北京街头
但我不可怜自己的少年时代,反倒同情今天的后生。那会儿没得比,现在样样比。同学的家景、共事的升迁,迥异多大。多少?丝瞧着中档小区,攒钱攒到五十岁,怕也买不起小区保安那座岗亭啊。
要说传统文化的割裂,50后旷古绝伦。别指责年青人不懂传统文化。谁有资历?除了万万分之一的所谓国学家。谁懂?干吗要懂?现在除了常识题,又哪来什么传统文化?别拿传统文化说事儿了。咱们文化传统的一大项,就是动辄拿着大情理责备年轻人。我虽不很批准“五四”那代的激进主义,但这一层,我站在胡适、鲁迅一边。
非难80后、90后割裂传统,是轻浮的。以我的察看,情况正好相反:从局部70后开始,越来越多有脑筋的青年,默默回归传统。固然他们不见得明白什么是传统,但显然留恋被历史割裂的那一端。极真个例子是:好多少位青年告知我,班上仪表堂堂的高材生,硕士、博士毕业,突然就进了寺庙,剃度为僧,有法号,开端传教了。
精确地说,是百年中国折腾出来的“新文化”,将传统和一拨拨后辈生生割裂。割裂后,拿不出什么好饲料喂昆裔,孩子们当然“青眼”西方和日韩的文艺——留神,不是“文化”。看英美剧、日韩剧的青年未必了解什么是人家的文化。可是50后、60后年轻时,对外头不是懂得不了解,而是基本不知道。
80年代的“文化热”,是校园里热衷读萨特、读尼采,因为上一个十年是文化沙漠,人人无知。年轻人热衷日韩剧,是他们的上一个十年二十年,全社会世俗化、贸易化、资讯化,他们受的教导明清楚白教会他们什么是权利和权力,教会他们别再像爹妈那样,做人太累,读萨特、读尼采,有个屁用。
陈图画:我不可怜本人的少年时期,反倒同情今天的后生
1972年的广州,在操场上游玩的女学生
这样子对吗?不很对。可是50后、60后那种生涯,那种意识状态,留得住吗?行得通吗?所以出来80年代的哲学热、文学热,都想换个头脑,但多少有点夸大。在正常的国度和社会,读哲学的读哲学,看俗剧的看俗剧,不像我们这里,阶段性群体转向,忽而全都去求真谛,忽而个个认世俗,一个平衡畸形的生态,迄今还没有。
说90后解构所有?恕我无知,我一点不晓得90后解了什么构。网络上或者全是他们的聒噪,那是由于不别的出口能够抒发。我所知的状态正相反:80后、90后是我见过最乖、最被动、最有悖青春本能、最缺少表白意识的两代人,跟“垮掉的一代”比,和嬉皮士比,更是笑话。
至于他们的娱乐怎么地没禁忌,怎样恶搞,我蛮想知道。人肉搜寻、网络唾沫,诚然有的,这一层,倒像是红卫兵文化的遗传基因,那会儿是现场批斗耻辱,现在是网络羞辱形同批斗。以我的视察,80后、90后的这点娱乐,简直谈不上娱乐。他们兴许“恶搞”了什么无关紧要的事,起因是,他们除了测验升学谋饭碗,没什么可以“搞”。
但愿我是完整胡说——纵向比拟,80后、90后的表达愿望和空间,不如“文革”初年的50后,50后当年的表达空间,则远不如“五四”前后的年轻人。
至于对“主流价值”的“反抗方法”,免了吧,哪有这回事?就算有,我也不主意孩子们反抗。反抗的时代与文化过期了,全世界为“反抗文明”付够了代价。不要对抗,也不要试图改变社会,能一个个转变自己,就是功德无穷。
我和年轻人之间当然有代沟。代沟是好事,是常态,阐明一切在变更。主要的不是代沟,而是父子双方如何对待代沟。
和我分开美院的1981年比,当初的变化太大了。那时的同学关联就是没日没夜地“沟通”,谈艺术,谈一切;据我所知,现在的同窗关系没那么粘稠了。公寓和单间长大的独生子未免如斯,我不感到是坏事,但可能无趣:友情、校谊、私谊、室谊,是青春的胎记,当然,还有恋爱。2013年看赵薇拍的那部青春片,70后告诉我拍得很正确,他们说,80后、90后已经缺乏,甚至没有这种浪漫泼辣的校园记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