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右脑 2016-01-02 08:43
那还是好多年前，在我第一次来北京的时候，顺便看望了一个久别的友人。这个姑娘从小便跟我相识，就住在我家隔壁。小时候，我们曾一起跳过皮筋，踢过毽子，吵过嘴，打过架。直到后来要升高中的时候，她由于成就不好，便去了另一所职业高中。高中的学习义务很重，咱们之间的接洽越来越少。后来，她家搬走了，便彻底断了联系。我还是从父母的口中得悉，高中毕业后她便去了北京读了一个民办的高职，不知是学会计仍是外语。
我在上大学的时候，她不晓得从何处探听到了我的电话。当电话中传来她那熟习又生疏的声音的时候，我有些心酸，亦有些惦念。丝丝的为难，在彼此之间缭绕，但这并不影响我悼念曾经和她青梅竹马的时间。我们商定好，假如我哪天去北京玩，必定要去看看她。那时，她已经有两年没回过家了。
那个暑假，我带着简略的行囊坐上了去往北京的火车。至今记得，整整十五个小时的硬座，早已让我分不清哪条才是本人的腿。烟味，酒味，汗味，鞋味，在小小的车厢中汇聚成了一种诡异的气体，让人闻之即吐。当我头重脚轻地走出站台后，我看见那个俏丽的姑娘衣着一件大红色的毛衣在冲我使劲地挥手。
她带着我五道口吃饭，那是我第一次吃呷哺呷哺，新颖，酣畅。那时候连锁店还没有开遍中国，我还是第一次吃这种一个人的火锅。即便到了现在，我依然对呷哺呷哺觉得莫名的牵绊，也许就是因为在我最衰弱无力的时刻，它给了我一丝丝的温温暖力气。
姑娘实在和我个别大，但是，我却觉得她的眉眼间有着比我更加浓郁的发愁。我看的出她为了见我画了妆，可是，厚厚的粉底仍旧遮挡不住她眼底的青黑。我问她是否平时休息不好，她笑了笑，不愿多说明，只拼命地往我的锅里下着羊肉，惟恐我不够吃。水开端缓缓沸腾，匆匆又恢复安静，恰若此刻，我难以道明的心境。
北京的夜色很美，却也带着热烈的疏离。在宛若流水的灯光中，她牵着我的手回她口中的家。我就像一只聒噪的麻雀，一刻不停地在问着她各种问题。你租的房子到底在哪里啊?我们走着就可以到吗?是不是一个人住特别开心?你有没有把家里那只大大的玩具熊也带去陪你?等当前我毕业了也要一个人住……
那一年，她刚刚毕业，在北京拿着两千块钱的工资。
那一年，我还在读大三，对这个世界充斥着憧憬和等待。
她带着我绕啊绕啊，来到了一栋高层居民楼的门口。我刚想问她我们住在几楼啊，却没等我启齿，她带我走到了楼房另外一侧。这边有一扇不甚宽阔的门，门是翻开的，里面有往下去的楼梯。她看着我负疚地说，我住的地方是地下室，我住惯了倒没什么，只是冤屈你了。
我看着幽暗的楼梯，嗅着潮湿昏暗的气息，内心已经觉得有些受不住。只是，此时此刻，我若是回身离开，未眠太过矫情和娇气，辜负了她的一份好心。我笑了笑，安抚了她有点缓和的情感，自动进了楼梯往下走。楼梯看似很狭小，下面却是别有洞天。楼梯尽头向右看去，那条无边无际的长走廊真的是深深地震动到我了，可怕片也不外如此吧。走廊两边是密密麻麻的木门，木门上头便是一个巴掌大的排气口。每个门上边都有一个号码，大概是老板为了便利治理。大概快走到走廊止境的时候，姑娘终于停下脚步，取出钥匙，打开了右手边的房门。
因为是地下室，所以屋子披发着湿润的霉味。刚入秋的温度并不算低，但房子里却分外阴冷。我缓缓地在床边坐下，细心地端详着这个小小的房间。很小，真的很小，大略只能放下一张单人床和一个小桌子。地上放着电饭锅和电炒锅，桌子上还有上顿剩下的一点点饭菜。独一让我感到给房间增添了多少分颜色的，莫过于桌子角落里高高的一摞书，还有一只装了一朵白色玫瑰花的细口玻璃瓶。
见我始终盯着那朵花，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居民楼旁边有一家花店，总有打折卖的花，我见了非常喜欢，便偶然买一朵。瓶子是我和共事逛宜家的时候看到的，九块九，觉得便宜还难看，正好可以装一两只花。这屋子已经够阴森了，总得添点赌气吧。
那一晚，我们挤在一张床上聊天。我知道了她桌上的那一摞书是为了通过自考的测验，我知道了她现在正在给一家个人的小公司做会计，我知道了她这个房间每个月才五百块钱，我知道了她过得如斯艰巨只是为了给自己攒继承读书的膏火。
她说，我真的特殊懊悔以前不好好学习，可是，那时候我真的特别笨。
她说，这是你一次住这么破的处所吧，没措施，北京的房价切实太高了。
她说，我据说好多明星以前都住过地下室，想想就不认为委屈了。
她说，你看这床单，这门帘，这桌布，都是我精心筛选的呢。
她说，我的生活已经足够廉价，但我不能让自己也变得廉价。
这是自我意识她以来，她第一次和我说过这么多的话。我看得出，她应当良久都未曾这般与人谈话了。见我没有回她的话，或许认为我睡着了，便替我掖了掖被子。我背对着她，眼泪放纵地淌着，那般炽热，就像我此时此刻焚烧的心。我狠狠地拽着被角，忍住抽泣，恐怕让她看到我此刻的失态。我知道，她不需要我的同情和恻隐。
那一夜，我睡得并不好。
房间与房间之间的墙是假的，没有涓滴隔音的后果。我听着隔壁打功夫妻调情做爱的声音，听着走廊深夜有人走过大声吵闹的声音，听着不远处的公共卫生间冲水的声音，听着朋友已经酣睡浅浅的打鼾的声音，心中一片沉静。当生活将它暗藏的伤口赤裸裸地撕裂给我看的时候，我除了接收，还能做什么呢?我知道生活素来都没有那么美妙，却也没想到会有这般蹩脚。
至今我都记得在深夜的时候，有人驻足在门外时，我内心的张皇。
只要足够高，即使是从排气口也可以看到屋子里，还有什么比这更没有保险感。
我带着少年气的顽强，在那个屋子里持续住了两晚，直到我要离开。在这短短的三天里，我好似见到了人生百态。在那个长长的走廊里，住着本地打工的中年夫妻，住着心怀明星梦的流落歌手，住着不务正业的地痞流氓，住着盼望胜利的职场菜鸟……每个人都在尽力地活下去，以各自以为公道的方法，无论好坏。
在我分开之前，我静静地从网上给姑娘买了一套特别漂亮的日系纯棉四件套。淡淡的蓝色棉布，印着一只只白色的小鲸鱼。淡泊，美好，可以让人看一眼便想到蓝天大海的滋味。我问她是否喜欢，她却连声谢绝，掩住眼底绽开的光辉。或许是那片蓝色太过美好，越发衬的这屋子简陋不堪。但谁在乎呢?岂非就因为屋子简陋不堪，就不配精心打扮吗?
我告知她，我爱好她说的那句，生活可以廉价，但妄想不可以。
我告诉她，谢谢她收容了我，让我真正地触遇到了她的生活。
回去的火车依然是十五个小时的硬座，但这一次，我却丝绝不觉得苦。或许是想到了等候我的暖和的床铺，或许是想到了食堂中廉价又好吃的饭菜，或许是想到了刚刚到北京吃的那一顿火锅，或许是想到了那个无眠的夜晚，我听到的对于人间间的种种烟火声音。活着，或许不易，但我们老是可以找寻到属于自己的归属。
时光如流水，后来的后来，我也辗转来到了这座城市。
依然是她来车站接我，依然是吃呷哺呷哺的火锅。然而这一次，她离开了那个阴冷的地下室，换到了一个阳光亮媚的十三楼。我去做客的时候，带了鲜花，正好可以插在她床头的玻璃花瓶里。小鲸鱼的床单仍然在，大大的玩具熊也被从家邮寄到了这里。她给我做拿手的饭菜，再也不需要蹲在地上了。
依然是夏末秋初的节令，却丝毫不觉得严寒。
我想，生活就像气象，有晴天，有阴天。在阴沉的日子里开怀大笑仿佛很轻易，但在阴雨天里放歌起舞或者须要更多的勇气。生活的品质和生涯的情势兴许并不太大的关联，心坎的满意感才是取得幸福更重要的道路。我们当初领有什么并不主要，重要的是我们盼望将来占有什么。我们能够穿廉价的衣服，住便宜的屋子，吃廉价的食品，这些都不可怕，恐怖的是我们的心也变得廉价，精力也变得廉价，从而幻想也变得廉价。
这世间最无价的法宝叫作梦想。
只有我们还怀有梦想，就再也没有什么可以让我们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