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右脑 2015-01-15 10:52
人将四十,已经越来越不喜欢过年了。岁月如飞刀,刀刀催人老。平凡的日子是小刀,端午中秋这样的节是中刀,到了岁末,日子就长成了明晃晃的大刀,看着日历一页页撕过,听着大巷冷巷都放着欢欣鼓舞的拜年歌,就越察觉得寒光凛凛:一年又从前了。当然,这寒光只能在本人心坎闪耀,颜面仍是喜盈盈的——不能扫了别人的兴啊。
记不得什么时候开端有了这种清凉的心情,或许是结婚之后?有了孩子之后?或是三十岁之后?总之,跟着年纪的增加,俗事渐多,尘霜渐重,就越来越不轻易为这种辞旧迎新的日子而由衷喜悦——辞什么旧?我便是旧。迎什么新?我不是新。新的是树叶,是太阳,是月光,是露珠,是花朵……独独不是我。
这么想的成年人,应该不止是我。由于每当新年或者春节守岁,无论是和友人还是和家人在一起,等到零点钟声敲响的时候,我从不见过他们发出电视屏幕上那种满堂欢呼的喧嚣,大家最多只是含笑互道一声:“新年好。”也就是这样了。再想想,不仅是这样的日子,在其余的节日里,甚至是自己的诞辰里,我简直也没有热烈过,都只是悄悄地留念着。在我的意识里,好像日子是一泓沉静的河水,与其激发一两朵一闪即逝的水花,不如就让它以习惯了的方式翩然前行。而且,也在某种意识里深深地感到:时间是巨大的,伟大得能够发明任何奇观;也是残暴的,残忍得让你灰飞烟灭也不会有任何表情。所谓的日如梭,月如线,织就的也不外是苍莽大千或浓或淡的陈腐锦缎。不知什么时候,日梭就会掉落在我们的脚下,我们再也拾它不起;月线也会在霎时戛然绷断,任再灵活的手也续不上来。我们人生的画面,就纳入了无数夭折的假想之中。
这种意识,想起来便会让人黯然。于是,也就只可以沉寂。但是,我喜欢电视里那种欢呼的局面,哪怕知道那些人是在表演。自己也奇异自己的心理:既然那么清凉,怎么还会喜欢这种矫情的典礼?岂不是太悖论了?这种仪式到底象征着什么?为告别了黄金般的一年?为向朽迈的此岸又近了一步?为漫漫旅程中到达了又一个驿站的安全?还是为了不能言说的百味俱全?
细细查究,终于清楚:以上的那些,或者都有。然而,最主要的是,我爱好这种典礼在无意中转达出的那份不自发的英勇。时间流逝,恐惧有什么用?躲避又可能躲多远——即便我埋首呜咽,时间也不能重现。与其如斯,不如在它眼前伸展出所有的无畏跟坦率,不如在它眼睛里盛放出最为残暴明媚的笑容。并且,一字一字地告知时光:让我用有限的性命去填充你无穷的空格,让我用有限的脚步去测量你无限的土地,让我用有限的歌词去诠释你无限的乐谱,让我用有限的欢呼,来拨动你永远缄默的无限的琴弦。
——兴许,我还喜欢这种仪式中所蕴含的深深感谢:即使任何人终极都将被时间摈弃,但我们每个人也都有无数个理由感谢时间。感激它慈爱地吻过我们毛糙的额头,感谢它踏实地牵过我们盲目标双手,感谢它过细地打磨过我们灵魂的曲线,感谢它容许我们以轻狂的方式对它鞭挞,或者咏赞。
时间,岁月,蜜意的白叟,敬爱的老人,网络语录。我们都是愚笨的孩子,无奈掌握你的辽远。但是,只有被你拥抱过,咱们就已经贮存下了可贵的温暖,并且用各自的方法把这暖和浮现,无论沉默还是欢呼,也许在你眼中都很浮浅,但是,你确定晓得,在肤浅的表白里,暗藏着我们无限无尽的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