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右脑 2014-12-08 18:27
装饰房子的时候,我到林口卖古董家具的店买了一些清朝的门窗,请木工把窗花的局部拆下来,镶嵌在新家的门窗上。
为咱们装潢的木匠已经是台北一流的师傅,任何细作的家具都难不倒他,然而当他看到那些清朝的古门窗时。也忍不住惊叹不已,言词中充斥了敬佩与向往。
他说:“看到这些古代的门窗,作为一个木匠,就似乎闻声国歌或看见升旗,忍不住要破正敬礼呢!”
我问他说:“你感到清朝的门窗美在哪里呢?”
“不管是构图、组合、接榫,都是一百分。无话可说。你看这四周门窗,没有用到一根钉子,古代也没有黏合胶,却可以接得如斯完善,保存到现代,完整没有破坏。”他说。
我忍不住问木匠师傅:“假如把这窗花交给你,做出一个截然不同的,不必钉子与胶水,你办得到吗?”
他沉吟了半晌,说:“我可以做得迥然不同,甚至做得更好,但是我不能做,也不违心做。”
“为什么?”
木匠师傅道出了一个现代人广泛面临的问题。他说,如果他要以手工不借助任何机器,做出一个镶满窗花的窗子,至少要花一个半月的时间。以一天工资三千元来算,加上资料,一个窗至少要卖十五万元,可是买一个真正的古窗只要五六千元。何况,有谁在装潢时,乐意让工匠花一个半月,只做一扇窗呢?
“再说,古代的人盖屋子、做门窗,都是为子孙来思考的,他们的目光、专心,至少在百年以上。古代人很少在统一个房子住十年以上,何况是看待一扇窗呢?”木匠师傅说,“在时光上,我不能做;在居心上,我不乐意做。”
从前,我始终以为古人的手工好。才干做出那么好的明清式家具。木匠师傅为我释疑,实在现代的工匠也能够做得一样好,只是没有古人的时间,也不古人的心境吧!
木匠师傅花了多少天的时间,就把窗花拆下全镶在墙壁跟窗台上,墙壁后面装了壁灯,窗台后面则可以引进阳光。
不论白天或夜晚,只要阳光与灯光照过清朝的漂亮窗花,屋内的光就迷离了起来。在迷离中,我总会想:古代的木匠是在什么情景下,做出这么俏丽的窗呢?他们大多没有留下姓名。清朝我意识的工匠只有齐白石,在他的传记里读到过,从前的木匠到大户人家做装潢,往往一住就是两三年。如果是到寺庙,一住二三十年也是常有的事。他们破费青春、岁月与心力,选用最好的木材,用最细腻的方式,就是要做出最好的家具,并且传诸长远。
只有我们有一点人文艺术的素养,就会爱慕古代木匠的接榫哲学。懂得到不用钉子与胶水而能密合,不仅是木匠,也是性命里最完美的境界。
在我们年青刚会观赏木作接榫的时期,谁不憧憬此生的恋情、婚姻、友谊、人际关联都可以那样完美地接榫呢?
惋惜的是。因为时空的错谬、因缘的落差、用心的不同,我们往往无奈那么完美地接榫。后来不得不借助机器、铁锤、铁钉、黏胶,使那随时可能松脱的情缘委曲组合。直到有一天,啪啦一声,完全地碎裂。
如果我们在年轻的时候,哲理名言,也能像木匠一样寻求完美,选取最好的木材,用最细腻的接榫,有着百年的用心,说不定我们也可以塑造出完美的、永不朽坏的情缘!
在迷离的清朝窗花下,我这样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