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叔叔金日成

逍遥右脑  2014-12-04 11:06

  十多年前,我参加县里举行的通信员培训班。意识了附近公社—个叫金真焕的人。临别的那天早上,金真焕神秘地关上房门,悄声对我说:“你知道吗?我的叔叔是朝鲜国度主席金日成,我是金日成的侄儿。”我十分震惊:“什么?你是金日成的侄儿,那你为什么到中国来,到中国的农村来?”金真焕微微一笑:“我是来支撑中国共产主义建设的,当初有人要把我部署到中国外交部,可我却请求到乡村来加入革命。”听到这里,我几乎要对金真焕顶礼膜拜了,如许巨大的国际主义精神啊!看到我惊诧的表情,他说:“我的真实身份只有你知道,可你一定要替我保密,咱们是,有啥难事,只管找我。”
  
  能结交金日成的侄儿,我觉得无比骄傲。回家后未几,我还真碰到了一件头疼的事,俺爹得了肺病,赤脚医生说,红糖养肺,可当时副食物凭票供给,上哪儿去弄红糖?
  
  见俺娘愁得直抹眼泪,我想到了金真焕:对啊,金日成的侄子准有措施!
  
  我来到了金真焕的村庄。村里人据说我要找他,都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看我。有个小女孩把我引到村西头,进了金真焕的家。我一端详,发现他家金玉满堂,一个病恹恹的老人坐在炕上喘着粗气,一个黑猴似的小男孩在给他揉胸。我问这是金真焕的家吗?白叟耳尖,听不明白,小男孩说:“我哥在田里干活呢!我这就给你叫去。”我第一次对金真焕的实在身份发生了:金日成的侄儿怎么会抉择这样一个农家来休会社会主义?这老人和小男孩不会是他的亲爹和亲弟弟吧?
  
  正想着,小男孩把金真焕找了回来。双脚粘满黄泥的金真焕连声叫着“稀客”,又吆喝弟弟快去捉鸡,要好好招待我。我支支吾吾地开了口,问他能不能帮我整多少斤红糖?
  
  金真焕沉吟片刻,说没问题,叫我等着,提起他弟弟抓来的大母鸡就出门去。未几时,他拎回了一袋子红糖,看样子足有三斤。我愉快极了,想说你真不愧是金日成的侄儿,可金字还没出口,就被他捂住了嘴巴,嘘声说:“记住———保密!”我鸡啄米似的直拍板,急着赶回家去。
  
  那一袋子红糖老管事了,俺爹吃药注射,有红糖滋补,病情好多了。年底时,爹有了精力头,就和俺娘共计要给我姐出嫁办喜事。俺娘又发愁了,虽说新事新办,但总得给我姐做两套新衣服当嫁奁吧?
  
  可我家的布票又不够了,于是我又想到了金真焕。
  
  我再一次去了金真焕家。刚进院门。一条大黄狗狂吠着扑出来,金真焕大叫一声&ldquo,生活;抗美”,这狗才诚实地趴下。本来,狗的名字叫“抗美”。金真焕神秘地说,最近省军区司令员来找他,这条军犬就是司令员给他看家护院的,当初除了党中心,全省只有我和军区司令员知道他的特别身份,司令员要收他当干儿子,被他直言谢绝了。
  
  金真焕的在我心目中越来越高大,但我怎么看那条狗都不像是军犬!看我谈话结结巴巴的样子,他问,又赶上啥难事了?我不好心思地说,想让他为我姐搞一点布票。
  
  金真焕很爽直地许可了,让弟弟召唤我吃住,他牵着“抗美”,破马就去给我弄布票去了。
  
  直到深夜,金真焕才满身酒气地回到家里,把布票往我的掌心一拍。把我激动得直想哭,心说:“不愧是金日成的侄子啊,拿了布票人家还请他饮酒……”
  
  过了春节,我带着从自留地里收的十斤花生,坐上捎脚的大马车,去回谢金真焕。正巧,车把式与金真焕是同个村子的人,我试探着问他:“你们村的金真焕是从本地来落户的吧?听说这人很有来头呢!”
  
  车把式说:“笑话,金真焕家里八辈子都在我们村土生土长,他家是村里有名的贫苦户,有啥来头啊,除了吹牛拍马屁他没别的本领。听说去年为给他爹弄点红糖票,把家里的肥母鸡都给供销社主任了。还有呢,为了要几张布票,又跑到供销社主任家,杀了一条狗给主任下酒。主任逗他玩儿,说要一丈布票,就得喝一碗老白干,喝几碗,给几丈。他豁出小命,一连喝了三碗多……“
  
  听到这里,我坐立不安,一下车就直奔金真焕的家。他见我手中提着花生,笑道:“来就来嘛,还送啥礼呀!”我气咻咻地说,你怎么把家里的老母鸡送人了?又为啥把“抗美”给杀了?我冷不丁地一串发问使他很窘,可他却摆出一副很严正的样子容貌,说明说:“村里人一直不知道我是金日成的侄儿,我怎么能够应用本人的特殊身份去搞特殊化呢?那不是共产党员干的事,固然我不是中共党员,可我是朝鲜的共产党员……”
  
  实在,他的谣言已经不攻自破了,可我为了当初的许诺,为了我们的,一直没戳穿他,而是把这个机密保留在心底。
  
  大概又过了二十来天,大队干部告诉社员去参加公判大会。我们村最能吹牛的李大仙,这一回吹出祸了———他自称是真龙皇帝转世的“天子”,大搞封建科学,还骗了几个姑娘。金真焕也被五花大绑,站在台上!有人在谈论:这家伙胆大包天,竟敢假冒金日成的侄儿。当天下战书,李大仙按强奸罪在七股河岔口枪毙了,李大仙不亲人,村里派人去收尸,谁去就给谁记三十个工分。俺爹把活儿揽了下来。就在这时,金真焕的弟弟哭着来了。他说,他哥也叫政府给毙了,求我给他哥拉尸……
  
  我脑袋嗡嗡地响,泪水哗哗直淌,怎么人吹牛也要付出的代价呀?
  
  到了七股河岔口天已经黑了,究竟是第一次跟死尸打交道,心怦怦狂跳。咱们发明河边两具蒙着白布的尸体,却不敢掀开,慌慷张张地抬上车,赶着毛驴就往回跑。忽然“轰隆”一声,车轮撞上了一块凸出的石头,一声闷响,我扭头一看:一具逝世尸滚落在路上,竟是一头长发的女尸!
  
  爹拉着我跳下驴车,没命地跑!跑到大队部,差点没背过气去。就在这时,公社书记打来电话说,你们怎么把邻村“潘金莲”的尸体也收了去呢!我说那不是金真焕的尸体吗?原来金真焕没有被判死刑,公安局今天是让他“陪杀”。就是对他放空枪,吓他个半死,以此到达“惩办”的目标。而邻村的“潘金莲”与人通奸,用耗子药毒死了亲夫,这才被枪毙的。我们爷俩没查看尸体,错把“潘金莲”的尸体拉走,害得她家里人白跑一趟。
  
  金真焕在监狱里呆了一年,刑满开释时是我去接他的。真是山河易改,天性难移,一出监狱的大铁门,他又吹大牛了,说这是一场误解,公安局长由于这事倒大霉了!
  
  我叔叔金日成亲身与公安部部长通电话,为了我的事叔叔大为光火……我说行了!金日成的侄儿,你就别装大尾巴狼了,这监狱你白蹲了不是!他嘿嘿直笑,突然表情如冻僵个别,说:“当枪口对准我脑袋的那一刻,我对自己说,假如再给我一次性命,我必定要活出个样子!”
  
  转瞬三十多年过去了,我的友人金真焕成了小城著名的房地产商,固定资产上亿。他确切变多了,可恶吹牛的弊病始终没改。这不,前天我又见到他,他说:“你晓得吗?我刚从美国回来,与布什签了一个装修白宫的工程协定。那天比尔•盖茨也在场,要请我到他家喝酒。嘿,我一点体面都不给他,就是不去……”他讲到这里,我俩都心领神会地笑了。
  
  我知道他虽然爱“吹”,可对人却仍是那么。
  
  这么多年从前了,有时回想起那个荒诞的,我和金真焕总有泪水要从眼里掉出来,砸碎事实的一些货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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