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右脑 2014-11-24 12:19
人老是要生病的。
躺在床上,不要说头疼、浑身的骨头痛苦悲伤,翻来覆去怎么躺都不舒畅,连满嘴的牙都随着一起痛;舌苔白厚、不思茶饭、没有胃口;高烧得昏天黑地、眼冒金星、满嘴燎泡、浑身没劲……你甚至认为这样活几乎不如去逝世了好。
这时你先想到的是母亲。你想小时候生病,母亲的手掌一下下地摩挲着你滚烫的额头的光景,你浑身的不适、所有的病痛仿佛都顺着那一下下的摩挲排走了。似乎你无论生什么大病,也未曾像当初这样地难受,由于有母亲在替你扛着病痛;不论你的病后来是怎么好的,你最后记住的不外是日昼夜夜守候着你的母亲,和母亲那双生着老茧、在你额头上一下一下摩挲的手掌。
你也不禁得想起母亲给你做过的那碗热汤面。以后你长大了,有了长进,山珍海味已成了你餐桌上的家常,你很少再想起那碗面。可是等到你重病在身,形影相吊的时候,你感到母亲身己做的那碗不过放了一把菠菜、一把黄芽菜、打了一个蛋花的热汤面,伤感,真是你这一辈子吃过的最美的厚味。
于是你不自发地向上仰起额头,好像母亲的手掌即刻会像你小时候那样,摩挲过你的额头;你吃力地往干涩、急需浸润的喉咙里咽下一口难成气象的唾液,此时此刻你最想吃的,可不就是母亲做的那碗热汤面?
可是母亲不在了。
你转而惦念情人,渴望此时此刻他能将你搂在怀里,让他的温存和爱抚将你的病痛消解。他曾经如斯的爱你,当你什么也不缺、什么也不须要的时候,指天画地、海誓山盟、柔情深情、难舍难分,要星星不给你摘月亮,可你真的病到无奈再为他制作欢爱的时候,不要说摘星星或月亮,即便想法为你换换口味也不曾。你当然舍不得让他为你煲汤,可他爱了你半天总该记得一个你特殊爱吃的、价钱也不贵的小菜,在满大巷的饭馆里叫一个好像也并不,可是你的期盼落了空。不要说一个小菜,就是为你烧白开水也如《天方夜谭》里的“芝麻开门”。你想求其次,什么都不说,打个电话也行。电话就在他的身边,真正的不过举手之劳。可连这个电话也没有,当初天天一个乃至好多少个、一打就是一个小时不止的电话现在可不就是一场梦。
最后你明确了你实在没人能够指望,你一旦清楚这一点,反而不再流泪,而是开朗一笑。于是你不再幻想母亲的热汤面,也不再等待情人的怀抱,并且铁心塌地地封闭了电话。你心闲气定地望着被罩上太阳的影子从东往西匆匆地挪动,在太阳的影子里,单独缓缓地融化着这份病痛。
你终极可能挣扎起来,摇摇摆摆地走到自来水龙头底下接杯冷水,喝得咕咚咕咚,味美竟如在五星级饭店喝矿泉水一样。你惊疑地凝视着这杯冷水,发现它一样解渴。
当你饿急了眼,还会在冰箱里搜出一块干面包,不果酱也没有黄油,照样堂堂皇皇把它硬吃下去。
当你默数过太阳的影子在被罩上从东向西地移动了一遍又一遍的时候,你扛过了这场病。于是你发明,一个人关在房子里生病,岂但没有什么悲惨,相恶感觉也是不错。
自此当前,你再不怕面对自己上街、自己下馆子、自己乐、自己笑、本人哭、自己应答天塌地陷的困难……这时你才尝到从必定王国奔腾到王国的乐趣,你会觉得“天马行空独来独往”比跟另一个人什么都绑在一起更好。
这时候你才算真正地长大,固然这一年你可能已经70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