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右脑 2014-09-08 11:29
一位沾亲带故的妙龄少女,飘然而至来造访我。我想起她的祖父,当年待我极好,却已逝世八九年了,心中不禁泛起阵阵追思与惆怅。跟她交谈中,我留神到她打扮非常时兴,发型是“男孩不哭”式,短而乱;上衫是“阿妹心境”式,紧而露脐;特殊令我感到惊心动魄的,是她脚上所穿的“姐妹贝贝”式松糕鞋。她来,是为了征集留念祖父的文章。她的谈吐,倒颇得体。但跟她谈话时,她的服装,她那涂着淡蓝眼影、灰晶唇膏的面容,使我越来越觉得别扭。事件谈得差未几了,她随意问到我的,我忍不住小题大作说:“生理上没大问题,心理上问题多多。兴许是我老了吧,好比说,像你这样的装束,是为了俏,仍是为了‘酷’?总不来。我也晓得,这是一种。可你为什么就非得让时尚裹挟着走呢?”
少女听了我的,仍然着,客气地说:“时尚是风。无论顺风还是戗风,人总免不了在风中。”少女告辞而去,剩下我单独倚在沙发上走神。本想“三娘教子”,没想到却成了“子教三娘”。
前些天,也是一位沾亲带故的妙龄?女飘然而至,来访问我。她的打扮装扮,倒颇清纯。但她说起最近的一些主意,比方想尝试性解放,乃至毒品,以便“丰盛人生休会”,跻身“新新人类”等等,我便竭诚地给她提出了多少条忠告,包含要爱护本人的处女,无论如何不能去“品味”哪怕是所谓最“稍微”的如大麻那样的毒品……都是我认定的在世为人的基础道德与行动底线。
妙龄少女良多,即便同是城市白领型的,看来差别也很大。那看上去清纯的,却正处在可能失纯的边沿。那望去扮“酷”的,倒心里透亮,岂但并不须要我的忠告,反过来还给我以哲理启发。
几天后收拾衣橱,突然在最底下发明了几条旧裤子。一条毛蓝布的裤子,是40年前我最可爱的,那种蓝色彩与那种质地的裤子当初已经绝迹,它的裤腿中前部已经磨得灰白,腰围也相对不能容下当下的我,可是我为什么始终不抛弃它?它使我回忆起羞怯的初恋,同时,它也见证着我在那一阶段里所沐浴过的世俗之风。一条还是八成新的军绿裤,腰围很肥,并不合乎30年前我那还很修长的身体。我回想起,那是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讨得手的。那时“国防绿”的军帽、军服、军裤乃至军用水壶,都强劲盛行,我怎能置身于那审美潮流之外?还有两条喇叭裤,是20年前,在一种昂奋的心情里置备的;那时我已经38岁,却沉迷在“青年作家”的溢美之词里,记得还曾衣着喇叭敞开度极为夸大的那一条,大模大样地去拜访过提拔我的先辈。细心回想时,那前辈望着我的喇叭裤腿的眼神,凸现着惊讶与不快,只是,当时他大略忍住了涌到嘴边的批驳,没有就此吱声。
人在风中。风来不可抗拒,有时也毋庸抗拒。风有成因。风既起,风便有风的道理。有时也无所谓情理。风就是风,它来了,也就预示着它将去。人有时应该顺风而行,有时应当逆风而抗。像穿戴打扮,饮食,兴致喜好,在这些俗世生活的个别范围里,典故,顺风追风,不但无可斥责,甚或还有助于晋升生涯情趣,对年青的性命来说,更可能是过剩精神的良性宣泄。好风,给人生带来活气;恶风,给人生带来灾害。像我这样经风多多的人,对妙龄人提出些警戒恶风的忠告,是一种关爱,也算是一种吧。但不能有那样的盲目,即认定自己的目光断定老是对的。有的人,实在无所谓好或恶,只不外是一阵风,让它吹从前就是了。于是又想起了我衣柜底层的喇叭裤,我为什么再不穿它?接着又想起了那老前辈的眼力,以及他的并没有为喇叭裤吱声。无论前辈,还是妙龄青年,他们对风的立场,都有值得我一再沉思体味的处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