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右脑 2019-01-13 13:11
大明崇祯九年（1636），岁在丙子。十月初二，一个沁凉高爽的秋日，一位时年四十四岁的旅人从现在的杭州松木场出发，悄悄出城往西，到达仓前??杭州城西的一座古镇，现在的人们知晓它，多半是因为杨乃武与小白菜那桩著名的晚清公案。
这位游荡在当时"体制外"默默无闻的旅人，拥有一个现在无人不晓的名号??徐霞客??九月十九日，他从家乡江阴出发，经过现在的无锡、苏州、嘉兴、湖州等地，二十八日进入杭城，白天游历宝石山、飞来峰、灵隐寺和三天竺等名胜，晚间则宿于泊在香荡的船上??香荡在棕木场即如今的松木场，位置在今杭州第五干休所前的保?路东，即松木场之东河下与西河下，是原松木场河的两岸，现在成为两条并不甚宽的马路，中间是松木场新村，其屋基地其实就是原来的河道，包括香荡??老杭州一般记得，香荡的地名民初犹见于记载，其水面约于1983年被人为填为陆地。
"初二日，上午，自棕木场五里出观音关。西十里，女儿桥。又十里，老人铺。又五里，仓前。又十里，宿于余杭之溪南。"徐霞客在其著名的日记里并未详细记述仓前见闻，这一日，他的最终目的地是仓前往西十里的余杭，即因"夏禹东去舍舟航登陆"而古称"禹航"、现在人们习称老余杭的余杭古镇，晚间船泊苕溪，亦照例宿于舟中。
显然，古镇仓前，是徐霞客旅行人生的一个中途站，也是他人生梦想的一个中途站。
公元2019年，徐霞客游历仓前377年之后，也是一个秋日，新学期肇始，一个和当年的徐霞客年龄相仿的普普通通的女人从离松木场不远的城西一个普普通通的住宅小区出发，开始了每周数次的仓前之旅。因为，她所供职的学校搬到了仓前。这里，离她童年居住过的余杭镇只有区区十几分钟的车程，是她人生和梦想的起点??初中的最后一个学期，她转学离开这里时，何曾想到三十年后会重新回到人生的原点，古镇仓前成为她续梦的福地？！仓前镇上，有不少她小学、初中同学的"故居"。单位西门外，则是新建的杭州著名的"三谷三镇"之一的梦想小镇??她的一个同学近年总强调："我的老家就在现在的梦想小镇！"而不管是开车还是选择公交，只要想到这条路是当年徐霞客走过的，罩着理想的光环、染着梦幻的色彩，于是工地的喧嚣、堵车的烦恼和次复一次的枯燥也便获得了有效的消解。
这个女人，便是笔者。
课余，若有闲暇，我喜欢去仓前镇上漫步。当然，走的永远是那条仓前人嘴里的老街??仓前塘路。路南是塘河，路北是民居，其中，清幽静谧的章太炎故居和纪念馆是我和同事们最喜欢盘桓的所在。因杨乃武案而闻名的药店钱爱仁堂也还在，每每想起便不由莞尔??我的小学同桌钱同学是钱家后人，记得他考试很出色，被调侃为"祖上卖砒霜害了葛小大的命，你考第一害了同学的腚（指不及格的同学挨家长打）"。可惜，和钱同学一起领大奖的情形尚历历在目，但和他本人却早已失联。
在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晚清四大奇案之一的杨乃武和小白菜的故事就发生在自己居住的余杭镇，而出卖砒霜的药店则开在相距甚近的仓前镇。老人们传说，案情落定后，小白菜毕秀姑出家修行，她落发的庵堂位于余杭镇郊，即现在的余杭区第二人民医院的位置。家母曾供职于那所医院，我从小住在医院大院里，里面有口井，颇苍古，是唯一的生活水源。学吊井水于个小体弱的我而言，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难关。据说，那井是小白菜用过的。但，我不知道，当年徐霞客到来的时候，这井是否已经在那里，更不知道徐先生是否喝过古井的水。
我只知道，翌日，十月初三，徐霞客舍舟登陆，在余杭南门桥雇了担夫，继续迤逦往西而入临安，夜宿白玉庵。在庵中，他遇到一位僧人同道，灯下品茗，晤谈甚欢："僧意，余杭人也。闻余好游，深夜篝灯瀹茗，为余谈其游日本事甚详。"可惜，徐先生可能并不知道，这一年，离他弃世已只有短短五年，他已经没有机会东渡扶桑了；而且，这一年，既是明崇祯九年，亦是清崇德元年??皇太极在这一年于盛京即皇帝位，改国号为清??促使他放弃传统的科考之路，执着地踏上旅程，成就了自己后世公认的旅行家、地理学家和文学家盛名的大明王朝已风雨飘摇，大厦将倾。当然，徐先生更不会知道，如今的仓前，旧貌与新颜齐飞，梦想与古镇同辉。梦起仓前，梦回仓前，梦圆仓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