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右脑 2018-09-14 13:40
我蓦然看见,他冷的眉,冷的眼,冷的笔。表情凝在冷的夜中,像是看到黑夜里有一双眼睛。
以前对鲁迅并没抱着很大的兴趣,只是把那些故事当作纯粹的故事来看,然而的确没有什么看头,因为故事里的人大都穿着半旧不新的蓝布褂,没有张爱玲笔下那种荒凉的旖旎,喝酒也不痛快,总是半碗半碗的抿,还时常要赊账。
但也不知是从阿Q还是从祥林嫂开始,我竟读得心里一片凄凉,这种凄凉不是忽如其来的痛哭呐喊,而是从一开始就埋下种子,直到合上书页,才发觉已经蔓延得那样深。
鲁迅的才华在于他的胆魄和犀利,一针见血毫不含糊,这点我颇欣赏。从来没有粉饰太平的陈词滥调和拖泥带水。我们的民族需要这样的战士,然而这样的战士往往会处于最寂寞的位置,甚至把自己推向极其危险的烈火当中。
我怀念某个年代,有青年的呐喊,诗人的热泪,和战士的英勇,但我同时又悲愤于那个年代,因为这些热血奋拼的背后还有一群神情麻木眼神茫然的愚民看客。他们终日担负着生存的沉重封盖,备受折磨而又感觉不到折磨,日复一日的,任凭黑暗榨取干他们的最后一丝气力和最后一滴鲜血。清醒的,唯周先生一人,虽然是地道的水乡人,却不曾有一丝江南的柔和,他是朔北的雪,是雨的精魂。
鲁迅的一句话让我很惊异又很喜欢:“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这也是他本人的写照罢。虽然表面上是冷的,却并不只是一个战士的形象,在《故乡》里,我分明看到的是一个顽皮活泼的孩子,也像平常的孩子一样,会在老先生讲学的时候无聊地描画,会偷豆子吃,会厌烦头顶上的四角天空。这些琐碎的小事读起来很温暖,也许每个人心里都存放着一个念念不忘的地方,成为一生中梦回的园圃,如沈从文的湘西,如鲁迅的故乡。所以我说,周先生并不总是冷的。他是一面旗帜,但也是一个人,一个丈夫,一个父亲。
只是可怜的唯有朱安了,成为一把秋天的扇子被遗弃,这原本是我不想提的,只是不忍心又将她拉了出来,我至今也不能定论是谁错了,是鲁迅和许广平么?是朱安自己么?他们似乎都没有错,错的只是那个年代,使她成为无数悲剧的缩影。
我写到现在也没有想好题目,那就按朱安对鲁迅的称呼来吧,她曾经这样称呼鲁迅:大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