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右脑 2018-04-14 10:15
“日本和俄国对中国近代化所起的灾难性作用其实还不在于他们侵略了中国,夺取了中国多少土地,而是在于他们把西方的两种资源都给扭曲了。”
秦晖刘仲敬对谈现场
本文摘自:共识网,作者:共识网,原题为:《秦晖VS刘仲敬:日俄对中国近代化起了灾难性作用》
秦晖,50后,一位博闻强识、精耕细作、问题意识强烈的历史学者;
刘仲敬,70后,一位“通古今中西,有难得的大见识”(许纪霖语)的“学界奇人”。
秦晖、刘仲敬,他们二位坐到一起,两把软椅,两杯清茶,上下千年,古今中西,会发生怎样的化学反应?会碰撞出怎样智慧的火花?
当秦晖遇上刘仲敬,你所想的,都会发生。
秦晖:日俄对中国的近代化起了灾难性作用
秦晖:按照我的解释体系,日本和俄国对中国近代化所起的灾难性作用其实还不在于他们侵略了中国,夺取了中国多少土地,而是在于他们把西方的两种资源都给扭曲了。
俄国把社会主义给扭曲了,日本把自由主义给扭曲了,我们的自由主义是从日本来的。儒家都没有什么自由、个性的概念,但是当他们一开始接触西方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共和民主、天下为公,皇帝不能专制,国家是天下人的国家。
他们一开始接受的都是这个东西,是针对大共同体的东西,但是没有针对小共同体的东西,因为儒家本来就是小共同体,它也没有讲个体本位的。如果你一开始就讲个性解放,儒家是反对的,你一开始就出现巴金写的《家》、《春》、《秋》,那不是挖儒家的老根吗?儒家怎么会接受呢?在儒家看来,所谓"天下人的国家"其实是男性父家长的国家。
由于有这个因素,当时中国对那套东西接受得很多。后来中国败于日本,日本学习西方又很成功,中国很多人跑到日本,那个时候跑到日本去的人比跑到英美去的多得多,成本也低,而且跑到日本也容易适应,因为那里有汉字。所以,中国汲取的很多学问是从日本传来,包括西学也是从那里传来的,于是就从日本接受了自由、个性、反爹反妈。
日本的自由主义是中国自由主义之祖,但是日本自由主义有一个非常突出的特点就是以福泽谕吉的学说为代表,它的自由主义就是针对小共同体的,就是强调人要摆脱藩主、摆脱领主、摆脱小共同体,然后大家都去效忠天皇。福泽谕吉是个忠君主义者,是个中央集权主义者,讲得简单一点是个秦制的爱好者,但同时他又是自由个性理论的创立者。在中国,章太炎就是这一套的代表。
章太炎是在中国强调个性解放的第一人,强调独与群的关系、强调大独、强调"团体为幻、个人为真",强调个人主义,鲁迅就是他的嫡传弟子,然后就成长起五四的那一大帮主张个性解放的人,可是他们的个性解放和福泽谕吉一样都是针对小共同体的个性解放,都是要反爹反妈,反爹反妈是为了救国。你摆脱了爹妈就变成国家的奴隶了,都变成这个样子。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讲,中国其实经历了一个错位,假如没有甲午、没有戊戌这些事,假如就是儒家的士大夫认为秦制不好,那么我们就把秦制搞掉,搞一个三代之治,就算这个三代之治肯定也不是现代的,可能就是那些家族长老的三代之治,那也不错。
接下来我们可以利用宪政国家的权力保护人权,逐渐扩大民主的范围,但是后来我们国家没有走向这条路,你不能说从逻辑上不存在这条路,理论上完全可以这样。
所以我就讲,毛泽东说"十月革命一声炮响给我们送来了马克思主义",其实它送来的是斯大林主义,是送来了社会主义表皮下的集权主义,某种意义上讲明治维新也是一样,明治维新一声炮响给我们送来了自由主义表皮下的军国主义,它其实是送来了一种针对小共同体的那种自由主义,导致了西学和儒学的对立,导致了五四时代的那种国家主义和伪个人主义的结合。
这种伪个人主义只针对小共同体,不针对大共同体。个人主义变成这个样子,我觉得很多东西是阴差阳错,如果你真的要讲路径依赖,很大程度上路径依赖也有偶然的成分,就是阴差阳错。
从逻辑上来讲,共和制在中国倒是有根的,共和是有可能搞成的。只不过搞成的共和有可能是贵族共和,或者说家长制共和,甚至就像罗马早期的那种以family为单位的共和,但是这就开拓了另一条路,有了另外一种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