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右脑 2018-03-23 14:11
我曾经那样接近过幸福,以为自己拥有了一切。可是,当我把小叶弄丢之后才发现,没有她,我一无所有……
世界不大,我怎么把你弄丢了
我曾经那样接近幸福
2003年的夏天,年近30的我,虽然有着良好的家世和稳定的工作,却始终没有遇见令自己心动的女孩。那时,每个周二和周六的下午,我都会去一家健身俱乐部锻炼身体,于是邂逅了去上瑜伽课的小叶。其实我第一眼见到她就是满心的欢喜,有种怦然心动的感觉。只是,小叶很内向,遇见了我只是淡淡地笑一笑。
一次我们上完课碰巧一起出来,发现外面正下着倾盆大雨。暴雨给了我最好的理由,我自然而然地提出开车送她回去。她住的地方要经过一条悠长的小巷,车没有办法开进去,湿滑的路很难走。我牵着她的手在雨中跋涉,于是一切就这样开始了。
恋爱的时候,我们常常去鼓浪屿散步,幽深的巷子、斑驳的房子和高大的莲雾树都让我们为之沉迷。在游人如织的街头,我紧紧地牵着她的手,感觉跟她在一起的岁月是这样美好。
小叶的家在德州,距离我们厦门有几千里地,即使如此遥远的距离也没有阻挡我父母对她的喜欢。尤其是母亲,她非常喜欢小叶,每到周末就让我带小叶回家。那个时候,小叶帮母亲做饭、洗衣服,我和父亲慢悠悠地下着象棋,还时不时竖起耳朵,偷听两个女人的悄悄话。有小叶在的家充满了温馨,连空气都肆意流淌着幸福的味道。
一年后我们结婚了,新家安在白鹭洲公园附近。打开窗子,不远处就是一片宁静的湖。白天,小叶喜欢坐在阳台上,沐浴着阳光,一脸的惬意;夜里,小叶总是像小浣熊一样缠着我的身体。
小叶浪漫而细心,把我们的生活调剂得多姿多彩。卧室里常常有新鲜的花,客厅里时常有可爱新奇的小饰品。我的胃不好,一直挑食,她便买了好多食谱,变着花样给我煮饭、煲汤。我下班之后就去接她,然后两个人手牵着手回家。一切都如我们所希望的,美好而甜蜜。
我以为离开是爱你的最好方式
我们家是三代单传,小叶也是独生女,结婚以后,两家都殷切地盼望我们生个孩子。我和小叶也商量着,不如趁着年轻早一点儿要,老人还可以帮忙照顾。做出决定的那一刻,小叶兴奋地一遍遍问我:“程阳,你说我们的孩子长得会像谁,我希望有个儿子,让他长得像你!”我宠溺地刮刮她的鼻子,没有告诉她,其实,我更希望有个女儿,像她那样可爱。
我们开始锻炼身体,安排周期,为了受孕甚至抑制自己的激情。可是努力了一年,小叶也没有怀孕的迹象。开始,我们还开着玩笑;渐渐地,孩子的话题成了禁忌,我们俩谁都不敢去碰。
母亲退休前是一位医生,她给我们联系了这个城市最好的一家医院,让我和小叶去做了检查。检查结果是母亲去拿的,那天她打电话叫我回家,声音有些沙哑。一路上,我忐忑不安地猜测着各种可能出现的结果,但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在诊断书上看见“死精症”这三个潦草的字迹。母
亲跟我解释说,这种病是先天性的,怀孕的几率为零。我找出一支烟来大口地吸着,呛得满脸是泪,然后挤出一丝笑容来,假装轻松地安慰他们说:“没关系,小叶不会在意的。”母亲有些着急:“你不能只想自己,你忍心让小叶一辈子做不了母亲吗?”母亲一直是个善良的女人,我知道她对待小叶像自己的女儿一样疼惜。我的心在母亲的话里一点点地沉了下去,我想起小叶很多次说,咱们要个孩子吧。说话的时候,她的眼睛里闪现着美丽的星光。
可我还抱着最后的一点儿希望。我对小叶谎称出差,然后把自己关在宾馆里,打电话咨询了很多医院。在得知我的病症后,他们都表示无能为力,说这种“先天性曲细精管发育不全”引起的死精症是无法治愈的。我燃着的希望,在他们一次次的答复里终于消失殆尽。
我知道,如果把真相告诉小叶,她一定会说,她只要我就够了。可是,她才25岁,我不能让她因为没有自己的孩子而遗憾一生。在对治愈彻底绝望后,长痛不如短痛,我最终选择去伤害她。
我不动声色地疏远她,对于我那么多莫名的加班以及出差,小叶却从来不问。无论多晚,她都在饭煲里温着饭,蜷缩在客厅的沙发上等我。
回家的时候,我也不再帮小叶干活,我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看电视,让她一个人来来回回地忙个不停。我们住的是老式房子,没有煤气管道。一次,小叶告诉我该换煤气罐了,这在以前我责无旁贷的事却成了伤害她的利器。我记得自己冷漠地说,你自己去换吧,我很忙。小叶站在旁边盯着我,一动也不动,我不敢抬头看她,只是把头埋进报纸里,直到她默默地走开。最后小叶就一个人,咬着牙从一楼艰难地把煤气罐搬到了三楼。夜里,看见她的眼睛里泪光闪烁,我的心跟着揪成了一团。真想好好地抱住她,可是,我只能不停地告诉自己,一定要让她适应一个人的生活,我不能害她一辈子!
大约有两个月的时间,我拒绝和小叶做爱,哪怕她年轻娇媚的身体,一点点地在我面前舒展,我也压抑着,不去看她,装作兴味索然的样子。我们俩彼此煎熬着,都迅速地瘦了下去。我以为她会跟我提出离婚,我想小叶这样的女人是受不了这种家庭冷暴力的,但是,她却仍然沉默着。
我喜欢穿白衬衣,小叶担心洗衣机洗不干净,每次都用手洗。一次,她把衬衣泡进盆子里,倒上洗衣粉,然后搓起了很多泡泡。她看着我,一字一顿地说:“程阳,你看,爱情就像这些泡沫,多脆弱啊,说没就没了。”她说完转过身去不再看我。我僵硬地坐在沙发上,明明知道这是她心底的最后一份坚持,明明知道她已经对我越来越绝望,却咬着牙不去作出任何回应。
我终究开不了口,最后是母亲帮我结束了这个漫长的冷战。一个周末,母亲悄悄地把小叶叫了过去。小叶回来时,看着我的目光陌生而凄凉。她轻声说:“程阳,***都告诉我了,咱们离婚吧,你写个协议,我签字。”我试探着问她:“你都知道了?”她扭过头,不肯再说一句。
夜里,小叶抱着被子去客厅睡,这是我们结婚以来的第一次分居。我担心她休息不好,想把她叫回床上来,还没张口,就听到她歇斯底里地大喊:“你走,我讨厌你,我不要你装可怜!”我不忍看她泪流满面的样子,只好转过身,她却突然绝望地叫着我的名字,一声接着一声。我站住,却不敢转身,直直地走进卧室,把自己摔倒在床上,一夜无眠。本来我还心存侥幸,以为如果小叶知道了真相,会留下来陪我,可是,没有,她的态度冰冷而坚决,打碎了我最后一点儿自私的奢求。对于女人来说,孩子真的比丈夫更加重要吗?
第二天一早,小叶就问我写好了离婚协议书没有,我拿着笔的时候很茫然,不知道这样的自己还能给她什么。我想补偿她,用我所有的一切。她的父母离得那么远,对她而言,这个城市如果没有我的话,就是一个陌生的地方。最后我把房子和存款都留给了小叶。但是 小叶看也没看就签了字,然后跟我去民政局办了离婚手续。
当她走出民政局的时候,我并不知道她就此走出了我的生命。我以为她去上班了,可是上午十点多的时候,她的同事却打电话给我,问她为什么没上班。我马上跑回了家,屋子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她除了自己的衣服什么都没带走。我和她的枕头被整齐地摆放在床上,我才知道,小叶是真的走了。
我无法责怪谁,世界不大,我却把你弄丢了
小叶走后的很长时间里,我拼命让自己忙,就怕自己一停下来就会想起她。她的名字就像一粒粒沙子,在我的眼睛里硌着,每一次眨眼,都硬生生的疼。
我开始学会了抽烟,一种云南的香烟,茶花。盒子上写着:与君初相识,犹如古人归。我一抽就是一包,满屋子都是浓烈的烟味。母亲看到我失魂落魄的样子,逼着我搬回家去住。她每天都陪着我,苦口婆心地开导我。一颗心渐渐辗转沉寂,大半年的时间,我让自己的感情荒芜着。后来,每天晚上都同朋友去KTV唱歌,醉生梦死,直到遇见一个跟小叶一样有着温软嗓音的女人。
那次,我们在唱歌的时候,她走了进来,到我们包房推销酒水。我已经喝了不少,但还是把她推销的啤酒留下了很多,我说:“全打开。”她看看我,喜出望外,多事的朋友开始起哄,让她陪着喝几杯。她大方地坐在我身旁,将酒杯倒满,然后轻声说:“既然大家都这么够朋友,那
咱们就不醉不归吧。”声音很软,像猫踩在棉花上,有着和小叶一样的温柔。那晚我一直喝到最后,朋友们都走了,最后是她把我带回了她的住处。刚进她的屋子,还没有明白怎么回事我们就已经缠在一起。黑暗里,我找到她的唇,炙热地迎上去。搂着她的腰时,仿佛小叶正依偎在我的怀里。我一遍遍地叫她,渐渐地无力抵抗**……
酒醒之后,我为前一晚上的失控而感到愧疚,讪讪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却像没事人似的起床,还给我煮了杯牛奶。直到我走,她也没说什么。
我以为一切就这样过去了,结果两个月之后,她通过朋友找到我,告诉我她怀孕了。听到这个消息,我忍不住想笑。我说:“如果你想跟着我,可以找一个别的理由来。”她说是真的,声音带着哭腔。她说,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才来找我。
我不是那种卑鄙的人,所以不会问她“你怎么证明是我的”这种滥俗的句子。可是,我肯定不会替别人埋单,我冷静地说:“我先天性不育,知道吗?”她瞪大眼睛看我,气愤地说:“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我只是想让你陪我去医院,可你竟然连这点责任都不肯负!”说完,她转身走了,跟小叶当初走时一样的决绝。
目送她离开,我苦笑着摇了摇头,觉得自己的心已经磨成铜墙铁壁一样,刀枪不入了。后来的一天,我无意中告诉母亲这件事情,没有想到,母亲说,有可能是你的。我以为她在开玩笑,可是抬头却看见她严肃的神情。我说,妈,你再说一遍给我听。母亲叹了口气说,孩子,真有可能是你的,不能怀孕的人是小叶。
母亲讪讪地跟我解释:“如果告诉你真相,你肯定不会因为这个原因和她离婚。可我们程家总不能因为小叶断了根吧?所以我同你爸商量了好久,找我的朋友开了一张假诊断书……我以为你会很快恢复元气,没有想到,你之后竟然这么颓废,我和你爸都很担心……”
我立在原地,被这个突如其来的真相打得措手不及。我一迭声地问母亲,真的吗?真的吗?疯了一样。怔愣过后,我转身跑出去,一个人在大街上用力地叫着小叶的名字,喊破了喉咙。那个周末,母亲找到她,肯定告诉了她不能生育的真相,她联想起我离婚之前几个月的种种表现,一定伤透了心,所以才会走得那么坚决。我的小叶,柔弱而敏感的她怎么承受这样的双重打击?
我的心抽搐着,疼得我无法呼吸。我不管不顾地开始找她,可是却发现她走出我的生命已经这么久,以致于我根本不知道她目前的生活状况。我打小叶的电话,已经是空号;找到她的家,邻居说她父亲已经返聘到青岛的一个企业去了,房子也早卖了。回到厦门之后,我问遍了她的同事和朋友,却没有一个人知道她的下落。她像是突然从人间蒸发了一样,仿佛从来没有在我的生命中存在过。
我于是不再和父母说话,用沉默抗拒着他们对我的关心。母亲变着花样地找理由给我打电话,我大多时候都直接挂断,偶尔接起来也常常是在电话这端沉默着。对于逼走我妻子的父母,我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心情来面对。我不知道年近60,并且早已把拼音忘得干干净净的父母是怎么学会了发短信。在我拒绝见面以及接听电话后,他们开始把所有的关心都凝结在短信里,不厌其烦地嘱咐我:天冷加件衣服吧,胃不好要少喝酒,不要睡太晚……每一条短信的末尾总会打上同样的一行字:“儿子,对不起”。透过这样的短信,我仿佛能看见父母祈求的眼神,心里的芥蒂慢慢地削减了。可是,我终究无法做到原谅,虽然我能理解,三代单传的家庭,传宗接代的心情有多么迫切。可是,他们不明白,尽管天伦之乐人皆向往,可是小叶才是我一生的守候。没有小叶,我就算有了孩子又能怎样呢?我爱的是小叶的骨肉啊!
有一次,深夜两点多钟,手机响了,是母亲的短信:“孩子,我们的愚昧夺去了你的幸福,儿子,对不起,你振作起来,我们一起找她,好吗?”我再也狠不下心了,终于拨通了母亲的电话,听到她在电话那头啜泣不止,这才想起,我已经许久没有回家了。第二天下午,我下班后回去,母亲看见我,高兴得嘴唇直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来回地搓着手,一直重复着:阳阳回来了,真好。这个久违的称呼温暖地撞击着我的心。我看着母亲进了厨房,她扬起手来,在眼角迅速地抹了一下。那一瞬间,我心里怨恨的城堡轰然倒塌。
我搬回家里住了。努力地工作,业余时间陪父亲下棋,陪母亲聊天,我们一家三口小心翼翼地避开小叶的话题,生活仿佛恢复了平静。只是,夜深的时候,我一个人常常失眠。我用了各种方法找她,每天都在她的上留言,只有一句话:“小叶,你回来吧,我只要你,不要孩子。”在接近一年的时间里,我在网上很多的论坛里都贴上了找她的帖子。可是,除了一些无聊人士抱着猎奇心理来打探事情的真相外,没有她的任何消息。在这个世界上,小叶像是彻底地消失了。
我和小叶的大头贴,被我放在离心口最近的口袋里,已经被我摩挲得失去了最初的色彩。生日的时候,母亲说许个愿吧,我闭上眼睛,在心里祈祷:“我请求上天把小叶还给我!”我不敢睁开眼,我知道自己眼里已经含满了泪水,我也知道,我把她弄丢了,虽然世界并不大。